爷爷走的那天，梧桐叶落了满地。灵堂里的白菊还带着晨露，家里人围坐在老旧的红木桌旁，讨论着后事的最后一件大事——骨灰该如何安放。叔叔提议按老规矩葬在城郊的公墓，可堂妹突然小声说："爸，我听同事说她奶奶是骨灰撒海的，不知道国家让不让？"一句话让喧闹的屋子安静下来，我看着桌上爷爷生前常读的《庄子》，封面上"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批注格外清晰。

其实很多人都和我们家一样，对骨灰撒海存在误解，以为这是"不被允许的野葬"。直到我拨通了市民政局殡葬管理处的电话，工作人员的话才解开了我们的疑惑。原来国家不仅允许骨灰撒海，还在大力推广这种生态安葬方式。2016年民政部等九部门联合印发的《关于推行节地生态安葬的指导意见》中明确提出，"鼓励和引导人们采用树葬、海葬、深埋、格位存放等不占或少占土地的安葬方式"，而骨灰撒海正是生态安葬的重要形式之一。早在2000年，上海就率先组织了首次集体骨灰撒海活动，如今全国已有20多个省份开展了相关服务，部分地区还会为选择撒海的家庭提供千元不等的生态安葬补贴。

确定合法后，我们开始了解具体流程。负责对接的殡仪馆工作人员递给我一份《骨灰撒海服务指南》，原来整个过程比想象中规范有序。首先要向殡仪馆提交申请，携带逝者的死亡证明、火化证明和家属身份证明；接着选择撒海方式——可以参加民政部门组织的集体撒海活动，也可以预约个性化服务；然后确定海域，目前国内主要的撒海区域多选择在远离海岸、水流平稳的专属海域，比如青岛的灵山湾、深圳的珠江口，这些区域经过环保评估，不会对海洋生态造成影响；最后在约定时间登船，工作人员会准备好可降解的骨灰袋，家属可以在仪式中撒入花瓣、献花，整个过程庄重而宁静。"上个月有位老先生，生前是渔民，儿子带着他最爱的渔网模型来撒海，说这是'回家'了。"工作人员的话让我想起爷爷总说自己是"江河边长大的孩子"，或许这才是最适合他的归宿。

随着对骨灰撒海的深入了解，我们渐渐理解了这种方式的深层意义。传统土葬不仅占用土地资源，每年清明节的焚香烧纸还可能引发山火，而骨灰撒海使用的可降解容器在海水中3-6个月就能自然分解，真正实现了"从自然来，回自然去"。更让我们触动的是纪念方式的转变——不必再纠结于墓碑的大小、位置，而是把思念融入自然。殡仪馆的数字纪念平台可以为逝者建立线上纪念馆，我们上传了爷爷的老照片和他常哼的童谣；社区还推出了"纪念林"认养活动，我们选了一棵桂花树，因为爷爷总说"桂花香里忆童年"。如今每次路过那棵树，看着枝叶在风中摇晃，就像他在笑着挥手。

出殡那天，我们没有选传统的黑纱，而是每人戴了一朵白色的小雏菊。当载着爷爷骨灰的船驶向深海，堂妹轻轻说："爷爷，以后每年春天，我们都来海边给你带新茶。"海风卷起浪花，像无数温柔的手托着我们的思念。原来最好的告别，不是把逝者锁在一方墓碑里，而是让他们以另一种方式融入生活——在潮起潮落里，在花开叶落间，在我们每一次带着微笑的回忆中。国家允许骨灰撒海，不仅是政策的开放，更是给了逝者一份回归自然的自由，给了生者一种更轻盈、更温暖的纪念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