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的阳光有点晃眼，我刚泡好一杯茶，电话就响了。是位姓陈的老先生，声音带着点南方口音，慢悠悠地问："小师傅，我想给老伴办海葬，但孩子们总说，葬在海里没个固定地方，会不会影响家里风水啊？"这已经是本周接到的第三个类似电话了。自从推行生态殡葬以来，海葬成了不少人的选择，但"风水"这两个字，始终像根细刺，扎在很多人心里。

其实不止陈老先生，之前遇到过一位阿姨，拿着罗盘在海边转了半天，嘴里念叨着"水流太快，聚不住气"。还有年轻人私下问我："听说祖先葬在流动的水里，后代会像浮萍一样飘着，没根基？"这些担忧，说到底是把传统风水的尺子，套在了海葬这个新事物上。传统风水讲究"藏风聚气"，说的是祖先的墓穴要背山面水，有稳定的山川做依靠，有环绕的水流聚住生气。可大海是流动的，没有固定的山头做"玄武"，也没有弯弯的河流做"玉带"，难怪大家心里打鼓。

记得刚入行时，我翻遍了《葬书》《青囊经》，想找找关于"水葬"的记载。古书上确实提到过"江海为大聚"，说广阔的水域能容纳生气，但大多是指陆地墓葬中"面海"的格局，像浙江沿海有些古墓，背靠青山面朝大海，算是传统风水里的"望洋得气"。可海葬是直接把骨灰撒进海里，连个标记都没有，这和传统的"入土为安"差得太远了。后来跟一位研究民俗的老师聊天，他说："风水的本质是人与自然的对话，以前人靠土地生存，所以讲究'土中藏气'；现在人对自然的理解变了，大海的包容、流动，不也是一种'气'吗？"这话让我想起一位海葬家属的话，她说父亲生前最爱钓鱼，每次看到大海就说"这水啊，看着动，其实藏着最大的静"。

去年春天，我陪一位姓林的女士去参加海葬。她母亲生前是教师，遗嘱里写着"把我撒在长江入海口，看着江水归大海"。撒骨灰的时候，江面起了点微风，阳光洒在水上像碎金。林女士突然笑了，说："我妈总说，人这辈子就像一滴水，从山里来，到海里去，本来就该回去。"后来再联系，她说儿子考上了大学，自己换了份喜欢的工作，"以前总觉得没个坟头心里空，现在每次看到大海，就觉得妈在那儿笑着看我呢"。其实这样的例子不少，那些选择海葬的家庭，很少有人真的因为"风水"出问题，反倒是那些总纠结"会不会不好"的人，心里的疙瘩比风水本身更影响生活。

前几天又接到陈老先生的电话，他说孩子们终于同意了，打算下个月办海葬。"我跟老伴说好了，以后她在海里看着我，我在岸上想着她，这流动的水啊，说不定比山上的石头还靠谱呢。"挂了电话，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桌上的《葬书》上，那句"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被我画了个小小的波浪线。或许风水从来就不是死规矩，就像大海会流动，人心会变化，对先人的思念，对自然的敬畏，才是最该守住的"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