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的那天，我蹲在老房子的门槛上数蚂蚁。阳光把他的藤椅晒得发烫，椅背上搭着的蓝布衫还带着皂角的味道，可医生说他的心脏已经停跳了七个小时。葬礼后第七天，家里人围在堂屋商量骨灰安置，姑姑突然说："爸生前总念叨想看海，要不就撒在海里吧？"我猛地抬头，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好像有首歌里，也唱过类似的话。

那阵子我总在找这首歌。手机里存着爷爷生前爱听的歌单，从邓丽君到刀郎，翻来覆去听了几十遍。直到某个加班的深夜，耳机里突然飘出一句"把我的骨灰撒向大海，让浪花带着我去看世界"，我握着咖啡杯的手猛地一抖，热液溅在键盘上，腾起的白雾里，爷爷的脸突然清晰起来。歌名叫《海的尽头是故乡》，歌手是个不太出名的独立音乐人，2018年发行时评论区只有73条留言，可那句歌词像长了钩子，死死攥住我的心脏。

后来我才知道，这首歌的创作灵感来自歌手的外婆。歌词里写"浪花是我的信笺，写满没说的晚安"，让我想起爷爷总在电话里说"海边的星星比山里亮"。他这辈子没见过海，年轻时在山里当伐木工，退休后守着三分地种玉米，唯一和海有关的物件，是堂屋墙上挂着的旧地图，黄海的位置被他用红笔圈了三圈。去年秋天他住院，我在病房给他读旅游杂志，读到"青岛的海水是碧绿色的，像打翻的翡翠"，他枯瘦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要把那句话刻进骨头里。

上个月我带着那坛骨灰去了青岛。海边的风比想象中凉，我蹲在礁石上打开盖子，白色的粉末被风卷着扑向海面，像突然绽开的雪。耳机里的歌刚好唱到副歌："别在墓碑前摆白菊，我在浪花里对你笑呢。"远处有孩子追着海浪跑，笑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我突然明白爷爷为什么想看海——不是想看海水多蓝，是想让生命换种方式流动。就像歌里唱的，撒向大海不是终点，是让未说的话变成海风，让没走完的路交给浪花，在潮起潮落里，永远陪着惦记他的人。

现在那首歌成了我手机里的单曲循环。有时走在街上听到相似的旋律，会下意识摸口袋里的耳机。前几天整理爷爷的遗物，在他枕头下发现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等开春，带小花（我奶奶的名字）去看海。"原来他不是想看海，是想带着奶奶一起看。而那首歌里"让浪花带着我去看世界"的下一句，是"看你年轻时没看完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