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清明那天，海风带着点咸湿的凉，我陪着伯父站在青岛港的海撒专用船上。伯父手里捧着一个素白的骨灰盒，盒身被他摩挲得有些发亮——那是伯母的骨灰。船行至指定海域，工作人员轻声提醒可以开始了，伯父颤抖着打开盒盖，将骨灰和着提前准备好的白菊花瓣一起撒进海里。骨灰遇水便化在浪花里，像一群银白色的小鱼，眨眼就游进了远处的蓝。伯母生前总说："我是渔民家的女儿，大海是我的根。死后把我撒进海里，跟着浪花走，多自在。"可那时我们都以为是玩笑，直到她临走前攥着伯父的手反复叮嘱，我们才知道，这是她藏了一辈子的心愿。只是那时我心里也藏着个疑问：是不是随便谁的骨灰，都能这样撒进大海里呢？

后来帮伯父办手续时才知道，骨灰撒大海并不是想撒就能撒的。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告诉我，首先得有逝者本人的意愿——最好是书面形式，比如生前写的遗嘱，或者家属能证明的口头遗愿。伯母虽然没写遗嘱，但她住院时跟主治医生、护工都提过好几次，加上我们兄妹几个签字证明，这才算符合了"本人意愿"的条件。其次得是家属一致同意，伯父家三个子女，大哥一开始觉得"没个墓碑祭拜不踏实"，后来翻到伯母年轻时在海边拍的照片，背后写着"此心安处是吾乡"，才红着眼点头同意。最后还要通过正规渠道申请，向当地民政局殡葬管理部门提交材料，由指定的殡葬服务机构组织海撒活动，绝对不能私自找船出海撒骨灰，那是不符合规定的。工作人员特意强调，《殡葬管理条例》里早有说明，骨灰处理必须遵守国家规定，私自海撒不仅可能破坏海洋环境，还可能因为操作不当引发安全问题。

其实除了规定，选择海撒的人往往和大海有着特殊的缘分。伯母是渔民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出海，她说大海是"装着星星的蓝被子"；我认识的一位老船长，退休后总在海边钓鱼，临终前告诉儿子："我开了一辈子船，大海就是我的港口，把我送回去吧。"还有些人选择海撒，是因为环保的理念——传统土葬要占土地，骨灰盒也可能污染环境，而海撒用的可降解骨灰盒，几个月就能在海水中分解，真正做到了"从自然来，回自然去"。青岛民政局这几年每年都组织公益海撒活动，报名的人越来越多，有年轻人给热爱潜水的父母报名，也有夫妻约定将来一起"航向大海"，大海正在成为越来越多人心中"温柔的终点"。

办完伯母的海撒手续后，我跟着伯父去领了一张"海撒纪念证"。淡蓝色的封面上印着海浪图案，里面写着伯母的名字和海撒日期，还有一句"大海永志，生命永续"。伯父把纪念证夹在相册里，放在伯母的老照片旁边。前几天去看他，他正对着照片说话："你看这浪花，今天又来接你了吧？"窗外的阳光落在相册上，照得那行字闪闪发亮。原来所谓"什么人的骨灰能撒大海"，从来不是冰冷的条件，而是对逝者心愿的尊重，对生命归途的理解，是让每一份眷恋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蓝。就像伯母说的，大海那么大，总能容下一个游子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