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接到公墓管理处的电话时，我正对着电脑核对季度报表。听筒里的声音很温和，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爸妈的墓地使用期，还有三个月就到期了。放下电话，我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发呆，突然想起三年前陪妈去海边散步的场景。那天她踩着浪花，指着远处的货轮说："你看这大海，多开阔啊，人死了要是能融进这里，不比挤在小格子里强？"当时只当是老人随口一说，现在想来，或许那就是她藏在心里的愿望。

挂了电话的第二天，我先去了公墓管理处。工作人员拿出价目表，20年的续期费用比当年买墓地时涨了近一倍，加上每年的管理费，对我这个普通上班族来说，确实是笔不小的负担。回家路上，我翻出爸妈的老相册，看到他们年轻时在青岛海边拍的合影——爸穿着白衬衫，妈扎着麻花辫，身后是翻涌的蓝。突然想起妈说过"回归自然"的话，一个念头冒出来：公墓到期了，能不能把爸妈的骨灰撒进大海？

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我先在民政局官网查了殡葬管理条例，里面明确写着"鼓励和推广骨灰海葬、树葬等生态安葬方式"。接着拨通了市殡葬管理处的电话，接电话的王科长很耐心："只要家属协商一致，骨灰海葬完全合法，而且咱们市从2018年起就推出了免费集体海葬服务，家属只需要承担往返交通和少量鲜花费用。"他还告诉我，需要准备父母的死亡证明、骨灰寄存证明、所有直系亲属的身份证复印件，以及一份家属签字的海葬申请书。挂了电话，我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原来海葬不仅可行，还比续期墓地更省心。

接下来的一周，我约了姐姐和弟弟一起商量。姐姐起初有点犹豫："没个墓碑，以后想祭拜了怎么办？"我把王科长的话重复了一遍，又翻出妈当年的日记，里面有一页写着："清明节烧纸烟熏火燎的，不如种棵树，浇水就是祭拜。"弟弟叹了口气："爸妈一辈子节俭，要是知道续期要花那么多钱，肯定舍不得。"最后我们一致决定：尊重爸妈的意愿，办海葬。

联系海葬服务中心是在一个周三的上午。工作人员小李加了我的微信，发来详细的流程表：每月15号有集体海葬船班，需要提前两周提交材料，骨灰可以自带也可以由中心从公墓接取。她还提醒我："最好准备一个可降解的骨灰盒，咱们中心有免费提供的玉米淀粉材质的，扔到海里三个月就能自然分解。"我选了自己带骨灰，想着亲手把爸妈的骨灰盒抱上船，就像小时候他们牵着我的手走路一样。

海葬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海风带着点咸腥味。船上有二十多个和我们一样的家庭，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有人对着大海抹眼泪。仪式开始时，工作人员念了悼词，然后家属们依次走到船尾。我抱着那个浅棕色的降解骨灰盒，姐姐和弟弟站在两边。打开盒盖的瞬间，我仿佛闻到了爸书房里的墨香，看到了妈在厨房煎鱼的背影。当骨灰随着花瓣一起撒进大海时，阳光照在海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金。姐姐突然说："你看，爸妈现在肯定在浪花里笑呢，他们最讨厌挤了。"

回来的路上，小李给我们发了海葬证书，上面印着经纬度坐标和"大海为家，魂归自然"八个字。现在我的手机里存着那个坐标，想家的时候就打开地图看看那片海。上个月清明，我们没去公墓，而是带着爸妈的照片去了附近的湿地公园，在一棵银杏树下摆了他们爱吃的桂花糕。风吹过树叶沙沙响，像极了妈以前哼的摇篮曲。

其实殡葬方式从来不是终点，真正的纪念藏在心里。爸妈用海葬教会我：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占据多少土地，而在于是否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如果你也面临公墓到期的困扰，不妨问问自己：逝者真正想要的，是一块冰冷的石碑，还是一次与自然的温柔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