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月的一个清晨，我握着母亲的骨灰盒站在中山码头的轮渡上，江风裹挟着湿润的春意掠过脸颊。这是母亲生前反复叮嘱的心愿——将骨灰撒入长江，与她年轻时工作过的这片水域永远相伴。作为土生土长的南京人，我从未想过办理海葬需要经过这么多温暖的环节，那些细碎的流程里，藏着这座城市对生命最后的温柔。

最初在社区居委会拿到海葬宣传册时，我对着"骨灰撒海服务流程"几个字发呆了很久。负责殡葬服务的王姐看出我的无措，主动递来一杯热茶："我们每周三都有咨询会，带齐材料就能办理。"后来才知道，南京早在2000年就开始推行骨灰撒江服务，如今全市有五个指定受理点，从建邺区的殡葬管理所到雨花台区的福园服务中心，每个点都配有专门的引导员。母亲的身份证、死亡证明、火化证明，这些材料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很快整理妥当，他们甚至帮我复印了三套备份，用牛皮纸袋仔细分装。

预约登记后的第三个周末，我们接到了登船通知。清晨六点半的中山码头已经站着不少家庭，大家默契地保持着安静，有人捧着鲜花，有人抱着用红布包裹的骨灰盒。穿藏青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微笑着核对信息，给每个家庭发了编号牌和纪念册。当轮渡缓缓驶离码头时，广播里传来轻柔的解说："现在我们经过的是下关电厂旧址，1949年渡江战役时，这里曾是重要的登陆点......"母亲曾是中学历史老师，此刻的江景配上解说，仿佛是她最喜欢的户外课堂。

船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开放式甲板，下层设有休息室。我们选择在甲板上等待，看着江水从浑浊逐渐变得清澈。九点整，仪式正式开始，哀乐声中，工作人员依次念诵家属姓名。当听到"李慧珍女士"时，我抱着骨灰盒走向撒放台。透明的亚克力撒放槽前，工作人员轻声指导我将骨灰与花瓣混合。当白色的骨灰随着粉色玫瑰花瓣落入江面，江风突然旋起一个小小的漩涡，仿佛母亲温柔地拥抱了这个世界最后一次。同行的张阿姨轻轻拍着我的背，她的先生去年也长眠于此，"你看这江水会带着他们去很远的地方，比埋在地下自由多了。"

返航时，工作人员给每个家庭颁发了海葬纪念证。墨绿色的证书上烫着金色的长江图案，里面夹着一张编号卡片，凭此可以在每年的集体追思会上查询撒放坐标。服务中心的小陈告诉我，现在南京海葬已经实现全程免费，包括骨灰盒、鲜花、船舶租赁等费用都由政府补贴，家属只需承担往返交通。更让我意外的是，他们还提供代撒服务，对于行动不便的老人，工作人员会全程录像并邮寄纪念物品。

站在码头望着渐渐远去的轮渡，我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死亡不是终点，是换种方式活着。"南京的长江水见证了无数生命的故事，而海葬流程中的每个细节——从社区引导员的耐心解答，到登船时的温情陪伴，再到纪念证上清晰的编号——都在告诉我们：生命的告别，也可以如此体面而温暖。如今每当路过长江大桥，看到江面上远行的货轮，我总会想起那个撒满花瓣的清晨，母亲正以最自由的方式，继续她的人生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