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爷爷走的时候，全家人围在灵堂前讨论安葬方式，姑姑红着眼眶说：“爸这辈子辛苦，总得入土为安，不然风水不好，影响子孙后代。”爸爸蹲在角落抽着烟，半晌才说：“爸生前总说他喜欢海，退休后每年都要去海边住两个月，要不……海葬？”这话一出，灵堂里瞬间安静了，连窗外的风都好像停了停。

爷爷是个老渔民，年轻时跟着船队跑过南海，后来在近海养鱼，一辈子跟水打交道。我记得小时候他常抱着我坐在码头的礁石上，指着远处翻涌的浪花说：“丫头你看，这海水连着天，人这辈子啊，来处是水，去处也该是水，才叫圆满。”那时候我听不懂，只觉得爷爷的手粗糙得像礁石，掌心却暖烘烘的。可姑姑信传统，她总说老家祠堂的族谱上写着“阴宅定乾坤”，祖宗葬得好，后代才能顺顺利利。她翻出手机里存的风水先生的话：“土葬讲究藏风聚气，海葬把骨灰撒进海里，水流不定，气都散了，子孙哪能安稳？”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翻出爷爷生前的相册，里面有张他六十岁时在海边拍的照片，穿着蓝布衫，手里举着条刚钓上来的鲈鱼，笑得眼角都是皱纹。照片背面有他用铅笔写的字：“海纳百川，人也该活得敞亮。”我忽然想起他临终前拉着爸爸的手说：“别给我立碑，也别占那片地，等我走了，把我撒进我常去的那片海，陪着鱼，陪着浪，挺好。”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归宿。

后来我去社区的殡葬服务中心咨询，遇到一位姓王的老师，她在这行做了十五年。听我说完家里的顾虑，她给我泡了杯茶，慢慢说：“其实风水这东西，核心是‘心安’。传统土葬讲究‘入土为安’，是因为以前的人觉得土地能滋养万物，先人长眠于此，就像还在守护着家。但现在的海葬，本质上也是一种‘安’——让逝者回归自然，顺着洋流去往更广阔的地方，这和古人‘天人合一’的想法，其实是相通的。”她还给我看了几个海葬家庭的故事，有个阿姨说，每次去海边散步，看到海鸥飞过，就觉得是老伴在跟她打招呼，“心里踏实了，日子自然就顺了。”

今年清明，我们一家人去了爷爷常去的那片海。海风带着咸腥味，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金子。工作人员把爷爷的骨灰和着花瓣放进专用的降解罐，爸爸抱着罐子，轻声说：“爸，我们送你回家了。”罐子缓缓沉入海里，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了，只有花瓣在水面漂着，像一群白色的蝴蝶。姑姑站在我身边，悄悄抹了把眼泪：“以前总觉得海葬是‘散了’，现在倒觉得，爸这样才是真的‘自由’了。”

后来的日子里，我总在遇到难题时想起爷爷说的“水是活的，人也该活得自在”。有次工作失误被领导批评，躲在楼梯间哭，忽然想起海葬那天，爸爸撒完骨灰后说的话：“你爷爷这辈子没求过大富大贵，就求我们活得踏实、善良。风水好不好，哪是埋在哪里能定的？是我们心里有没有他，有没有把他的念想传下去。”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风水对后人的影响”，从来不是地理方位或安葬形式能决定的。爷爷的“气场”没散在海里，而是藏在他教我们的道理里，藏在爸爸每次做鱼时放的姜片里，藏在姑姑逢年过节包的饺子里——那些带着他印记的生活细节，才是真正“滋养”后人的东西。

前几天整理爷爷的遗物，翻出他的旧渔船模型，船帆上还留着他用红漆写的“顺”字。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模型上，船帆的影子落在桌上，像一片小小的云。我忽然觉得，海葬或许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他回到了最爱的海里，而我们，把他的“气”揣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