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阳光把胡同里的老槐树影子拉得很长,我攥着一封手写的信走进邮局时,玻璃柜台后的阿姨正低头整理邮票。信封右上角的红框空着,我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那串熟悉的数字自然地流了出来——100010。阳光斜斜地落在柜台的玻璃上,映出墙上褪色的标语“人民邮政为人民”,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二十年前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也是这样站在这里,一笔一划地写这串数字。
那时我大概七八岁,攥着奶奶给的毛边纸信封,站在同一个柜台前。信纸是奶奶自己裁的,边缘还带着不整齐的毛边,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着“见字如面”,收信人是远在南京的小姑。奶奶不识字,只记得小姑地址里有“海淀区”三个字,邮局的阿姨笑着蹲下来问我:“小朋友,知道邮编吗?咱们这片儿寄信,得写100010哦。”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红色的铅笔,在信封的红框里轻轻描出六个数字,“1-0-0-0-1-0,记住啦?以后给小姑写信,就用这个数。”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那串数字像一串会发光的珠子,嵌在信封上。后来上了小学,校门口的铜牌上刻着学校地址,末尾跟着的正是“邮编:100010”,每次填学籍表,这六个数字都像老朋友一样,不用想就能写对。

再后来,快递渐渐取代了信件,邮编好像成了“老物件”。但社区里的便民服务站门口,那个绿色的铁皮信箱始终没拆,上面用白漆刷着“100010投递区”,字体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醒目。每天下午三点,快递员小张的电动车总会准时停在信箱旁,车斗里塞满了包裹,车把上挂着一个旧布袋,装着需要签收的信件。他看见我总会笑着喊:“100010的住户,您的杂志到啦!”邻居李大爷总坐在服务站门口的小马扎上等报纸,报纸袋上印着小小的“100010”,他常说:“这数字比门牌号靠谱,我住这儿五十年,报纸从没寄错过,100010就是咱们这片儿的‘身份证’。”有次帮隔壁王奶奶收快递,她眯着眼睛看快递单,我念到“邮编100010”时,她突然笑了:“哦,100010,我刚搬来时,邮局的人就教我记这个数,说以后收信收包裹,报这个数就行。”
现在寄信的人确实少了,手机上点几下就能发消息,快递单上的邮编栏也常常被系统自动填充。但每次在快递柜的取件码旁看到“100010”这串数字,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暖意。它不是冰冷的代码,是奶奶毛边纸上的牵挂,是小学录取通知书上的期待,是小张车斗里摇摇晃晃的包裹,是李大爷报纸袋上的阳光。城市的胡同在慢慢变新,高楼一点点遮住老槐树的影子,但100010像一根细细的线,把那些散在时光里的日子串了起来。下次路过邮局,我想我还会停下来,看看玻璃柜台上的阳光,想想那串数字背后,藏着多少个像我一样的人,把日子过成了带着温度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