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清明前，我陪着母亲敲定了父亲的海葬仪式。父亲生前总说，他喜欢大海的辽阔，想把最后一程交给浪花，我们便循着他的心愿，开始了解这场特殊的告别。那时只觉得“海葬”是个遥远的词，真要一步步落地，才发现每个环节都藏着需要用心的细节。

决定海葬后，我们先联系了当地的殡葬服务机构。工作人员很耐心，一步步讲解流程——需要准备父亲的骨灰（提前由殡仪馆整理成便于撒放的状态）、一张他生前最喜欢的照片、几束白色或黄色的菊花，还有家属的身份证复印件。母亲特意选了父亲常穿的那件蓝色衬衫，剪下一小块布料，说要和骨灰一起撒进海里，“让他带着点熟悉的味道走”。机构还提醒我们，仪式当天最好穿素色衣服，带点纸巾，海上风大，可能会冷。这些细碎的叮嘱，倒让心里那份慌乱踏实了不少。

仪式定在一个晴朗的周三。我们按照约定时间到码头集合，已经有十几个家庭在那里等候。大家脸上都带着相似的肃穆，偶尔有人低声交谈，手里捧着用红布裹着的骨灰盒，或是装着鲜花的篮子。服务机构的工作人员引导我们登船，船不算大，但收拾得很整洁，甲板上摆着几张长椅，船头挂着白色的挽幔，旁边立着一个简易的祭台，上面放着电子烛台和一束百合。母亲牵着我的手，慢慢走到船尾，望着远处的海平面，轻声说：“你爸要是在，该说这船开得稳当了。”

船开出去大约半小时，主持人走到祭台前，声音温和地提醒仪式开始。先是默哀三分钟，引擎暂时关掉，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还有隐约的啜泣声。主持人念了一段悼词，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说“让我们记住逝者的爱，带着他们的心愿继续前行”。然后是家属代表发言，一位白发阿姨哽咽着说她丈夫是渔民，“一辈子在海上讨生活，这下终于回家了”。轮到撒骨灰时，工作人员给每家发了一个竹制的撒灰器，母亲把骨灰盒打开，我帮她把骨灰小心地倒进撒灰器里。她手抖了一下，我握住她的手腕，两人一起走到船舷边。主持人说“撒放开始”，母亲慢慢倾斜撒灰器，骨灰随着海风，化作细小的颗粒，簌簌落进海里，很快被浪花卷走。她把那小块衬衫布料也扔了下去，又从篮子里拿出一朵白菊，轻轻放在水面上。周围的家属们也陆续行动起来，有的撒花瓣，有的放纸船，海面上顿时飘起一片白与黄的花影，像一场安静的雪。

仪式结束时，主持人说可以在甲板上停留一会儿。我和母亲靠在栏杆上，海风把母亲的白发吹得飘起来。她忽然笑了笑：“你爸肯定喜欢这儿，比挤在小小的墓地里舒服多了。”回去的路上，船开得很慢，有人拿出手机拍远处的海鸥，有人开始聊起逝者生前的趣事，气氛慢慢轻松了些。原来海葬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回家”——把思念交给大海，让爱随着潮汐，永远留在看得见的风景里。后来再想起那天，印象最深的不是悲伤，而是撒骨灰时，母亲说的那句“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