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我陪着伯父完成了伯母的海撒。伯母走前躺在病床上，拉着伯父的手说："别给孩子们留麻烦，把我撒进海里吧，我喜欢看海。"那时我们才知道，这个在海边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早就把身后事想得通透。从决定海撒到最终完成，前前后后用了两个月，现在回想起来，每个细节都像刻在心上，也想把这流程说给有需要的人听。

最开始是联系服务机构。我们先在民政局官网查了本地的海撒服务中心，打电话过去时，工作人员很耐心，说海撒分公益和有偿两种，公益的需要排队等名额，有偿的可以协调时间。伯母生前总说"别委屈自己"，我们选了有偿服务，约了三周后的船期。接着是准备材料，工作人员列了清单：伯母的死亡证明、火化证明、所有直系亲属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有一份家属签字的《海撒申请书》。伯父把这些文件整理进牛皮纸袋时，手指微微发抖，我知道他是在跟过去的岁月告别。材料交过去没几天，服务机构寄来一本纪念册，里面夹着登船通知单，写着集合时间、港口地址，还有一行小字："建议穿深色衣物，带少量鲜花或逝者生前喜欢的小物件。"

登船那天是个阴天，海风带着咸腥味。港口停着艘白色的游艇，船身印着"生命之舟"四个字。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家庭在排队，大家都安安静静的，有人抱着用红布裹着的骨灰盒，有人手里攥着泛黄的照片。工作人员穿着深蓝色制服，挨个核对身份，发了号码牌和救生衣。伯父抱着伯母的骨灰盒，盒子不重，他却用两只手紧紧护着，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上船后发现船舱分两层，下层是休息区，摆着长椅和饮水机，上层是撒放区，栏杆边系着白色的绸带。工作人员说："等会儿船开到指定海域，会按号码牌顺序到上层撒放，家属可以一起上去。"

船开了大概四十分钟，广播里传来温和的女声："各位家属，我们即将到达撒放海域，请准备好骨灰和纪念物品。"伯父带我走上甲板，海风比在港口时大些，吹得人眼睛发酸。甲板上已经站了几户人家，有人在低声抽泣，有人对着海面轻声说话。轮到我们时，工作人员递来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花瓣和一小袋海盐。"把骨灰盒打开，混着花瓣和海盐撒下去就好，"他声音很轻，"如果想说话，现在可以说。"伯父蹲下身，慢慢解开红布，打开骨灰盒的瞬间，他突然哽咽了："老婆子，你看这海，跟你年轻时在海边捡贝壳的样子一样......"我帮他把花瓣和海盐倒进盒子，骨灰混着粉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扬起。伯父抬手把盒子往海里倾斜，骨灰随着浪花散开，像一群白色的蝴蝶，慢慢融进深蓝色的海水里。那一刻甲板上很安静，只有风声和海浪声，我突然觉得，伯母好像真的变成了风，变成了浪，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返航时天放晴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海面上，闪着细碎的光。工作人员给每户人家发了一张"海撒纪念证"，烫金的字印着"魂归大海，永存浩宇"，还有一个小小的琉璃瓶，里面装着海水和细沙。伯父把纪念证和琉璃瓶放进贴身的口袋，说要带回老家，摆在伯母常坐的藤椅旁。后来我才知道，服务机构还会把撒放的经纬度发给家属，说以后想"看看"逝者，打开地图输入坐标，就能找到那片海。

其实海撒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反而比传统安葬多了份平静。从准备材料到登船撒放，每个环节都有工作人员指引，不用家属费心。伯母用这种方式留在了她爱的地方，我们也终于明白，离别不是终点，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思念，会像海水一样，永远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