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在宁波象山的海边，我跟着老渔民阿伯出海收网。正午的阳光把海面晒得发烫，他却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计，指着远处一片泛着青黑色的水域说："那底下啊，落着几百年前的老祖宗呢。"我探头往水里望，只见浑浊的浪花翻涌，什么也看不清。阿伯笑着递来一个剥开的海蛎子："别瞅了，这海底墓葬啊，哪是咱凡人轻易能见着的。"

其实不只象山，在中国漫长的海岸线上，"水下有墓"的说法自古就没断过。古人对水的感情向来复杂——既敬畏它吞噬万物的力量，又相信它能承载灵魂去往彼岸。《礼记》里说"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可有些地方的先民偏觉得，把形魄藏进水里，才能离天上的神明更近。就像福建莆田的渔民，至今还保留着"水葬先灵"的习俗：老人过世后，家人会用掏空的整段楠木做棺，在涨潮时将棺木推入近海，任其随波漂向深海。他们说，这样祖先就能变成"海神"，永远护佑出海的子孙。

要说最出名的海底墓葬传说，还得提元末明初的沈万三。这位"江南首富"据说因为太有钱，被朱元璋猜忌，死后不敢葬在陆上。民间一直传，他的墓就藏在苏州周庄的银子浜底——那里的水面常年冒着细小的气泡，老人们说那是沈万三墓里的金银在"喘气"。上世纪八十年代，考古队真在银子浜进行过勘探，果然在水下三米处发现了用青石板铺成的墓道，只是淤泥太厚，加上怕破坏河道生态，最终没敢深挖。而在福建连江的定海湾，2010年还真挖出过三座宋代墓葬：墓室用花岗岩砌筑，棺木是罕见的铁力木，历经八百年海水浸泡竟还没腐烂。考古队员说，墓里出土的瓷碗上刻着"天水郡"字样，推测墓主人是宋代从北方南迁的望族，选择水下安葬，或许是为了躲避战乱时的盗墓贼。

如今随着水下考古技术的进步，这些藏在碧波下的秘密正慢慢浮出水面。去年在浙江台州的三门湾，考古队用声呐扫描时，发现海底有二十多个排列整齐的土墩，形状和岸上的明代家族墓一模一样。队员们穿着潜水服下去清理时，还在一个墓的封门石上看到模糊的刻字："水载吾身，勿扰吾眠"。原来古人早就想到了——他们把墓建在当时的河岸或海滨，千百年后海平面上升，陆地变成海洋，墓葬便成了"水下宫殿"。这些沉睡在海底的墓葬，不只是冰冷的文物，更是古人用生命书写的智慧：他们以水为屏，守护着对生死的敬畏；以海为墓，留给后世一段段藏在浪花里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