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海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我陪爷爷坐在外滩的长椅上，黄浦江的浪轻轻拍打着堤岸。爷爷忽然转头问我：“囡囡，你说人走了，撒到海里去，好不好？”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布满皱纹的眼角，那里映着远处货轮的剪影。爷爷今年八十六岁，身体还算硬朗，却总爱琢磨身后事。他是老海军，在黄海舰队待了三十年，退休后仍每天看海洋新闻，说大海才是他真正的“老伙计”。

回家后我翻出民政部的文件，才知道中国从1994年就开始推行海葬，如今全国已有20多个省份开展这项服务，每年有上万个家庭选择让亲人归于大海。爷爷戴上老花镜，指着手机屏幕里的报道念叨：“你看上海，2004年就有海葬航线了，比我退休还早两年。”我们顺着线索打听，发现上海的海葬服务确实成熟——家属提前在“上海殡葬服务”平台预约，就能享受免费的基础服务：可降解骨灰盒、专用船舶接送、工作人员全程引导，连撒海时用的鲜花都是民政部门准备的。爷爷的老战友住在浦东，去年刚给老伴办了海葬，他在电话里说：“船开到长江口外的东海海域，风一吹，骨灰跟着花瓣飘进水里，像撒了一把会飞的星星。”

顺着海岸线往南，青岛的海葬带着北方人的实在。每年清明节和重阳节前后，当地民政部门会组织集体海葬活动，家属只需承担少量交通费用。去年有个纪录片拍过青岛的海葬现场：一百多个家庭穿着深色衣服，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依次登上“海平号”服务船。船行至黄海中部海域，广播里响起《安魂曲》，家属们捧着骨灰盒，有的轻声念着亲人的名字，有的把花瓣和骨灰一起撒进海里。一位阿姨抹着眼泪说：“老伴生前爱钓鱼，这下好了，天天能‘钓’着大海里的鱼。”爷爷边看边点头：“集体活动好，热热闹闹送一程，不冷清。”

再往南到深圳，海葬多了几分海洋城市的灵动。这里把骨灰撒海和海洋生态保护结合起来，家属可以选择“生态海葬”套餐——除了基础服务，还能认领一株珊瑚苗，工作人员会把写有逝者名字的纪念牌系在珊瑚礁上。去年深圳大鹏湾投放了一批人工鱼礁，其中就有二十多个“海葬纪念礁”，家属每年都能申请去海边探望。爷爷刷到深圳海葬的视频时笑了：“这倒是时髦，跟大海做邻居，还能护着小鱼小虾，算是给地球做点贡献。”

不光沿海城市，内陆亲友也能圆“归海梦”。北京从2016年起就和天津港合作，家属在市民政局预约后，会有专车接送至天津港登船；南京的逝者家属可以通过殡葬服务机构，对接上海或宁波的海葬航线，全程有专人协助办理手续。爷爷的老同事王伯伯住在西安，去年就是通过民政部门联系的青岛海葬，他儿子说：“本来以为内陆办不了，没想到手续挺简单，工作人员从预约到出海全程跟进，我们只需要人到现场就行。”

重阳节那天，爷爷拉着我去海边，手里攥着打印好的青岛海葬预约表。他指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说：“就选春天那批吧，正好看看黄海的浪花。”我忽然明白，他不是害怕离开，而是想以最熟悉的方式留在这片土地上——化作海风里的咸味，化作浪尖的白光，化作我们每次望向大海时，心里那声轻轻的“爷爷”。如今全国已有越来越多城市像上海、青岛、深圳这样，用专业的服务和人文关怀，让“归于大海”从一句念想，变成了温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