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的那个春天，我们在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室里站了很久。大理石柜台上整齐排列着编号，每个格子里都藏着一个家庭的思念，也藏着一个现实的问题：这小小的骨灰盒，该去哪里安身？叔叔突然说：“要不撒去海里吧，他生前最爱看海。”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下意识地问：“平常人也能把骨灰撒海里吗？不会犯法吧？

后来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藏在《殡葬管理条例》里。条例明确写着“提倡和鼓励骨灰海葬、树葬等节地生态安葬方式”，根本没有“只有特殊身份的人才能海葬”的说法。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海葬是国家积极推广的殡葬形式，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名人，只要通过正规渠道申请，都能让骨灰回归大海。那些“海葬只属于烈士或大人物”的传言，其实是对政策的误解——早在2009年，全国就已经推行普惠型海葬服务，很多城市还会减免基本费用，甚至提供交通补贴，就是为了让更多普通人能选择这种环保的安葬方式。

确定了合法性，接下来要弄明白的是：具体该怎么做？是不是随便找个海边撒了就行？答案是否定的。正规的骨灰海葬有一套完整的流程，最关键的是“通过机构申请，在指定海域撒放”。我们当时联系了当地的殡葬服务中心，工作人员给了一张清单：需要提交逝者的死亡证明、火化证明、亲属关系证明，以及所有直系亲属签字的申请书。如果选择集体海葬，还能和其他家庭一起出海，费用会更低；单独海葬则可以自主选择日期，但要提前预约海域——我国对骨灰撒放的海域有明确规定，比如避开航道、养殖场和旅游景区，一般会选在离海岸线10公里以上的指定区域，确保不对海洋环境造成影响。出海那天，我们跟着殡葬船到了预定海域，工作人员先撒下花瓣，然后指导我们将骨灰和可降解的骨灰坛一起缓缓放入海中。没有鞭炮，没有哭喊，只有海风和浪声，却比任何仪式都让人平静。

为什么越来越多普通人选择海葬？除了政策支持，更重要的是它击中了现代人对“身后事”的新思考。爷爷那辈人常说“入土为安”，但现在城市里的墓地价格越来越高，一块小小的墓碑动辄几万甚至几十万，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海葬不仅省去了墓地费用，更实现了真正的“零占地”——传统土葬的骨灰盒加上墓地，至少需要3平米土地，而海葬让骨灰在海水里自然降解，不留下任何人工痕迹。姑姑说：“他总说自己是‘大海的儿子’，年轻时跑船走南闯北，现在回去正好。”这种情感上的契合也很重要：没有冰冷的墓碑，却有流动的大海做归宿；不用每年挤在清明节去墓地祭扫，以后去海边散步，看到浪花翻涌，就像他从未离开。

不过，决定海葬前还有几件事需要想清楚。首先是家人的意见统一，毕竟传统观念里“骨灰不能随便动”的想法依然存在，提前沟通比事后争执更重要。其次要选择正规机构，现在有少数不良商家打着“私人海葬”的旗号收费，其实我国规定骨灰撒海必须由民政部门认可的殡葬服务机构组织，个人私自撒放可能违反《海洋环境保护法》。最后是环保细节，比如不要带塑料花、金属饰品等非降解物品，撒骨灰时尽量靠近指定区域，避免影响海洋生态。就像工作人员说的：“把骨灰还给大海，不是‘丢弃’，而是‘托付’，既要对逝者负责，也要对这片海负责。”

爷爷的海葬过去快一年了，前几天整理他的相册，翻到一张他在海边的照片：戴着草帽，笑得满脸皱纹，身后是蓝得发亮的大海。突然觉得，那些关于“去哪里安身”的焦虑，早就被海风带走了。原来最好的归宿，从来不是一块固定的土地，而是能让思念自由生长的地方——就像大海，包容所有，也连接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