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姑姑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想把骨灰撒进她年轻时工作过的那片海。她的手很轻，声音却很清楚：“我在海边守了三十年灯塔，退休后总说想回去看看，现在啊，就想永远留在那儿。”我握着她的手点头，心里却悄悄打鼓：把骨灰撒进海里，真的好吗？会不会对大海不好？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骨灰撒海或许是最温柔的“回家”。姑姑年轻时在黄海深处的小岛上当灯塔管理员，她总说海是有灵性的——涨潮时会送来漂亮的贝壳，退潮后能捡到活蹦乱跳的小螃蟹，就连暴风雨天的浪涛声，她都说是大海在“唱歌”。她退休后搬回内陆，却总对着相册里的海景发呆，说“闻不到海腥味，觉都睡不踏实”。撒海不是简单的“丢弃”，而是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回到那个她用青春守护过的地方，变成浪花里的一缕光，礁石边的一粒沙，永远和她爱的海在一起。就像她常说的：“人来世上走一遭，最后总要还给天地的。”

至于“有毒吗”这个问题，起初我也犯嘀咕，毕竟总听说“污染环境”的说法。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骨灰的主要成分是磷酸钙、钙盐和少量无机物，说白了就是人体燃烧后的矿物质残渣，根本不含毒素。医生朋友告诉我，人去世后经过高温火化，有机物早已燃烧殆尽，剩下的骨灰性质稳定，不会释放污染物，更不会影响海洋生态。撒海也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行，得提前向海事部门申请，在指定的非养殖、非水源保护海域进行，避开航道和渔场，这样既尊重自然，也遵守规定。姑姑的撒海仪式就是按流程办的，那天海事部门派了工作人员指引，我们把骨灰和花瓣一起撒进海里，看着它们顺着洋流慢慢散开，像一群白色的蝴蝶飞向远方。

其实最开始家里人也有顾虑，觉得“撒进海里，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是不是不孝？”但姑姑早就想到了这点，她在日记里写：“你们想我了，就去海边走走，听听浪声，捡个贝壳，我就在那儿呢。”后来我才发现，撒海反而让思念变得更具体。上个月去青岛出差，我特意去了她工作过的灯塔附近，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过来，阳光洒在海面上闪闪烁烁，忽然就想起她笑着说“大海的脾气跟小姑娘似的，晴天才好看”。那一刻突然明白，她没有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陪着我们——在每一次涨潮的浪花里，每一声海鸥的鸣叫里，每一颗被冲上岸的贝壳里。

现在再有人问我“骨灰撒进海里好吗有毒吗”，我总会想起姑姑的故事。好不好，要看逝者是否心愿；有没有毒，科学早就给出了答案。土葬占用土地，火葬留下骨灰，而撒海是让生命以最轻盈的姿态回归自然，既环保又温暖。说到底，最好的告别不是把骨灰锁进冰冷的墓碑，而是帮他们完成最后的心愿——无论是撒向大海，埋进山林，还是留在故乡的土地，只要那份思念还在，爱就永远不会消失。就像姑姑撒海那天，海面上飞来几只海鸥，家人说那是她在跟我们打招呼呢。我想，她一定很开心，终于回到了她最爱的那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