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清明前，我陪母亲在殡仪馆的休息室里翻父亲的遗物，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字条，是父亲五年前写的："身后事从简，撒向大海吧，省得占地方。"母亲抹着眼泪说："老头子一辈子爱海，这事得办妥当。"那是我第一次正经琢磨海葬的事，原以为只是把骨灰撒进海里，真办起来才发现，这里面的讲究和忌讳，比想象中多得多。

起初我在网上查资料，越看越糊涂，直到联系了市殡仪馆的李师傅。他在海葬服务部干了二十年，见我一头雾水，递了杯热茶说："海葬不是随便撒的，得顺着老理儿来，让逝者安心，活人也踏实。"他先提醒的是时间和地点。"春天和秋天最好，"李师傅说，"夏天台风多，船容易晃，家属站不稳；冬天海风硬，吹得人遭罪。"他翻出潮汐表给我看，"还得挑涨潮的时候，水往上涨，寓意逝者'顺流归安'，要是退潮时撒，老辈人说'带走福气'，不吉利。"地点也有讲究，必须是民政部门指定的海域，不能自己租船随便找地方，"正规海域有环保监测，骨灰撒下去不会污染，也避免跟渔船冲突。"

定了时间，物品准备又让我犯了难。我原想买个漂亮的陶瓷骨灰盒，李师傅摆摆手："使不得，陶瓷、石材的盒子沉，沉到海底化不了，成了'海底垃圾'。"他说现在都用可降解骨灰盒，纸浆的、竹纤维的都行，遇水三个月就能溶，"你爸要是爱喝茶，装骨灰时可以混点茶叶末，用棉纸包着，别用塑料袋，大海不喜欢这些。"随葬品也有讲究，母亲想把父亲生前戴的老花镜放进去，李师傅说金属的不行，"放束干花吧，菊花、百合都行，或者带把他爱吃的米，撒下去喂鱼，也算'回归自然'。"我想起父亲爱听戏，带了张他常听的京剧CD，李师傅笑着点头："这个好，撒骨灰时放段戏，让他路上不孤单。"

登船那天，同船有二十多家办海葬的，李师傅在船头主持仪式。他先让大家把骨灰盒放在脚边，别抱在怀里，"让逝者'接地气'，待会儿才好'入海为安'。"默哀三分钟后，他教我们撒骨灰的手势："左手托着盒底，右手扶着盒盖，身子稍微侧一点，顺着风撒，别逆风，骨灰吹回来沾身上，家属心里膈应。"轮到我们时，母亲手抖得厉害，李师傅轻声说："跟你老伴说说话吧，别光哭，告诉他'到家了'。"母亲哽咽着说："老头子，你爱逛的海边，今儿送你来了，以后潮涨潮落，都是你在跟我们打招呼呢。"撒完骨灰，李师傅让我们把剩下的花瓣撒进海里，"顺时针撒，一圈就好，别来回撒，像'画圈留客'，逝者走不安稳。"

回来的路上，李师傅跟我们说忌讳。"穿衣服别太素净，全黑反而不好，"他指了指我穿的深蓝色外套，"这样就挺好，深色但不压抑，逝者见了也高兴。"他还说，船上别大声说话，尤其不能说"扔""丢"这类词，得说"送""放"，"撒骨灰时别哭到蹲在地上，得站直了，让逝者知道家里人都好好的，他才放心走。"最要紧的是别带孩子来，"小孩不懂事，容易哭闹，惊着逝者，也影响其他家属的心情。"母亲问能不能回头来海边祭拜，李师傅说："当然能，但别往海里扔东西，带束花放岸边，心里念叨念叨就行，大海记着呢。"

如今父亲的海葬过去快一年了，前几天带母亲去海边散步，退潮后的沙滩上有白色的贝壳，母亲捡了一个说："你爸托大海捎信来了。"我忽然明白，海葬的讲究和忌讳，说到底都是活着的人对逝者的心意——用最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