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葬后的第三个清明，我带着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白菊站在青岛栈桥的防波堤上。海风掀起衣角时，忽然想起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把我撒在海里，这样就能天天看潮起潮落了"。那时总以为海葬是终点，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告别从来不是仪式的结束，而是思念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最初选择海葬，是被"归于自然"的理念打动。母亲是老渔民的女儿，一辈子住在黄海之滨，退休后每天清晨都要去海边散步。当殡葬师将骨灰与海水相融的瞬间，看着那抹白渐渐消散在蔚蓝里，心里却空落落的。第一个忌日到来时，我在超市货架前徘徊许久，不知该买纸钱还是鲜花，最后抱着一束勿忘我蹲在沙滩上，对着翻涌的浪花说了一下午的话。

去年夏天整理旧物，发现母亲的日记本里夹着张泛黄的船票。那是1985年她和父亲蜜月旅行的凭证，扉页上写着"大海是包容的，就像生活"。忽然懂得，她选择海葬不是要离去，而是想以最自由的方式留在我们身边。现在每个周末，我都会带着孩子来海边捡贝壳，指着远处的货轮告诉他"外婆就在那片浪花里看着我们"。孩子画的全家福里，总能看到海平面上有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他从未谋面的外婆，却通过我们的讲述成为生命里温暖的符号。

上个月参加海葬纪念碑前的集体追思，遇见位82岁的老先生。他从包里掏出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个信封，都是写给逝去妻子的信。"每年忌日我就来这儿读信，海水带走信纸的时候，就像她真的收到了。"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摩挲着盒盖，眼里的光比浪花还亮。原来最好的祭奠从不是固定的仪式，而是把思念酿成生活的甘露，在平凡的日子里滋养彼此的记忆。

如今我不再纠结于"是否该每年祭奠"这个问题。当晨光穿透薄雾洒在海面，当孩子用贝壳拼出"外婆"两个字，当咸涩的海风带着熟悉的气息拂过脸颊，我知道母亲从未离开。海葬给予逝者自由，也教会生者如何带着爱继续前行——那些藏在潮声里的叮咛，那些融进浪花里的牵挂，早已成为我们生命里最温柔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