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我陪着伯父一家处理伯母的后事。伯母生前总说喜欢大海，说死后想化作浪花里的一粒沙，伯父和堂姐便商量着，想尽快完成她的心愿。可真到了着手准备时，才发现“立即海葬”这件事，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最初，伯父以为只要拿到死亡证明就能直接出海。那天早上，他揣着刚从派出所开出的销户证明，就想联系海事部门申请海葬，却被工作人员一句话问住了：“骨灰呢？海葬需要火化证明和骨灰盒，您这边都准备好了吗？”我们这才意识到，海葬的第一步不是出海，而是完成火化——而火化本身，就藏着一连串不能省略的流程。伯母是在医院安详离世的，死亡证明需要医院出具医学死亡证明、派出所注销户口后开殡葬证，这两个证明跑了两天才凑齐。拿到证明后联系殡仪馆，又被告知近期火化排期紧张，最早也要等三天后才能安排，因为每天的火化炉数量有限，还要优先处理急诊离世的逝者。堂姐红着眼眶说：“原来连和妈妈告别的最后一程，都需要时间排队。”

火化完成后，我们以为终于能“立即”海葬了，却又遇到了新的问题。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提醒，海葬并非拿着骨灰就能直接去海边撒放，必须通过正规渠道申请。伯父通过民政局的殡葬服务热线咨询，才知道个人私自进行海葬是不允许的，需要向当地殡葬管理部门或指定的海葬服务机构提交申请，填写《骨灰海葬申请表》，附上逝者的火化证明、家属身份证明等材料。审核通过后，还要等待统一的海葬船期——海事部门对海葬海域有严格规定，只能在指定的生态海域进行，且每月的海葬船次有限，比如青岛的海葬船通常每月安排两到三次，我们申请时已经排到了半个月后。工作人员解释：“这既是为了保护海洋环境，也是为了确保安全，海上风浪、潮汐都会影响航行，不能说走就走。”

后来和伯父聊起这件事，他感慨：“现在想想，幸好没能‘立即’海葬。”伯母走后的那半个月，堂姐整理了她的遗物，我们一起翻看老照片，伯父在整理伯母的日记时，发现她其实偷偷写过“希望孩子们别太急，好好吃几顿饭，再送我走”。那些天里，家人从最初的慌乱逐渐沉淀下来，慢慢接受了离别。堂姐说：“如果当时真的第二天就出海，我可能连和妈妈说句‘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心里的疙瘩一辈子都解不开。”其实不止我们，殡仪馆的老师傅也说，这些年遇到不少想“尽快完事”的家属，最后反而感谢流程带来的“缓冲期”——死亡不是结束，告别需要时间，那些看似繁琐的手续，恰恰给了生者整理情绪、好好道别的机会。

如今再想起伯母的海葬，那天天气很好，海面上有海鸥跟着船飞。堂姐把骨灰和花瓣一起撒进海里时，伯父轻声说：“你看，这样慢慢来，多好。”海葬是很美的选择，但它需要尊重规则，也需要给情感留一点余地。就像大海有潮起潮落，告别的节奏也该顺应自然——不是越快越好，而是在合规的流程里、在情感的沉淀中，让逝者安息，让生者安心。这或许就是“不能立即海葬”背后，最温柔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