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总是带着点薄雾，我站在“安福号”的甲板上，海风裹着咸腥味掠过脸颊。今天是陪外婆完成最后心愿的日子——海葬。她生前总说，自己是渔民的女儿，生在海边，死了也要回到海里去，像浪花一样自由。可当工作人员将那袋洁白的骨灰缓缓撒向湛蓝的海面时，我心里却悄悄打起了鼓：这些骨灰融入大海，会不会给这片蔚蓝留下什么负担？

船慢慢驶离撒灰点，我趴在栏杆上盯着海面。骨灰入水的瞬间没有泛起浑浊，反而像一群白色的蝴蝶，在阳光下闪了闪就化作细沙般的颗粒，跟着波浪沉进了深海。旁边的老船长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递来一杯热茶：“丫头放宽心，大海可比咱们想象的包容。”他说自己跑了三十年海葬船，见过上千场这样的告别，从没见过哪片海因为撒了骨灰就变了颜色。

后来我特意查了资料，才明白这份“包容”不是偶然。骨灰其实是人体经过800℃以上高温焚烧后的残留物，主要成分是磷酸钙、碳酸钙，还有少量的钾、钠等无机物——说白了，就是些天然的矿物质，跟咱们平时见到的石灰石、贝壳灰没太大区别。工作人员告诉我，一个成年人的骨灰大概只有2-3公斤，撒进大海就像往西湖里撒了一小把盐，根本不会改变海水的性质。更有意思的是，这些钙和磷元素，反而可能成为浮游生物的“营养餐”，就像陆地上的落叶回归土壤，最后慢慢融入自然循环。

不是所有“撒海”都能这么安心。前几年新闻里偶尔有违规海葬的事：有人偷偷在近海撒骨灰，甚至混着没烧透的遗物，那确实可能带来问题。但正规海葬有严格的规范——必须在距岸10公里以上、水深20米以上的指定海域进行，骨灰要研磨成200目以上的细粉，连装骨灰的袋子都是可降解的玉米淀粉材质。我们那天用的就是这种袋子，撒下去不到三分钟，就在海浪里化成了透明的碎片，完全不会留下塑料垃圾。海事部门还会定期监测这些海域的水质，这么多年下来，各项指标一直稳定得很。

现在每次去海边，我总爱带一小把外婆生前最爱的茉莉花。看着花瓣飘进海里，想起她常说的“水是活的，人也是活的”。海葬不是终点，而是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自然——那些钙元素可能变成小鱼的鳞片，磷元素或许成了海藻的养分，就像她年轻时在海边救过的那只小海龟，后来总会游回这片海湾看看。土地资源越来越紧张的今天，让生命回归大海，不仅是对逝者的尊重，更是给地球留一片呼吸的空间。

站在夕阳下的礁石上，我望着远处归航的渔船，突然懂了外婆说的“自由”是什么。大海没有因为一场海葬改变颜色，反而因为这些温柔的告别，多了几分人情味。原来最好的环保，从来不是拒绝自然，而是学会像大海一样，用包容的心接纳每一次生命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