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冬的一个清晨，我攥着那张泛黄的海撒证来到京郊，想替父亲完成他念叨了半辈子的心愿。父亲的老友陈伯伯三年前将骨灰撒入渤海湾，当时家人说有座纪念碑可以凭吊，可问遍了身边的亲友，竟没人能说清具体位置。

沿着温榆河畔的步道慢慢走，晨雾中的芦苇荡泛着银白色的光。三个月前在社区服务中心，工作人员指着地图上的长青公园说"就在那片松林后面"，可当我真的站在公园东门，望着眼前岔路口的指示牌时还是犯了难。穿藏青色外套的保安大叔听完我的来意，从传达室取出一本登记册："好多人来打听呢，顺着左边这条银杏道走到头，看见那座汉白玉的雕塑就到了。"

转过最后一道弯时，整座纪念碑突然出现在视野里。不同于想象中的高大肃穆，这座面向东南的石碑被一圈松柏温柔地环抱，碑身上"海纳百川 魂归自然"八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泛着柔光。碑座四周的青石板上，错落有致地刻着近二十年来所有骨灰撒海者的姓名，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字迹，仿佛能触到每个名字背后的人生故事。有位戴毛线帽的阿姨正用软布擦拭着碑面，她说老伴是2018年随潮汐而去的，"每次来这儿坐坐，就像还能和他一起看海"。

管理员李姐递来的热茶驱散了寒意，她指着碑后那面刻满捐赠者姓名的纪念墙说，这座纪念碑2003年由市民政局牵头修建，最初只是块简易的木牌，后来越来越多的家属自发捐款扩建。"春天的时候最热闹，常有老人带着孙辈来献花，孩子们不懂死亡，只觉得把亲人的名字刻在海边的石头上，就像把风筝线握在了手里。"临走时回望，几只灰喜鹊落在碑顶的石雕海鸥上，晨雾散去后的阳光穿过松枝，在地面织就出一张金色的网。

离开公园时已近正午，路过门卫室听见两位老人在聊天，说清明节前这里会举办集体追思会。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那句话："人从自然来，回到自然去，本来就是最浪漫的循环。"或许这座藏在城市绿肺中的纪念碑，正是用最温柔的方式告诉我们，那些融入山海的生命，从未真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