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整理母亲遗物时，在旧相册里翻到外婆年轻时在昆明湖边的照片。银发被风吹得飘起来，手里攥着半块喂天鹅的面包，湖水在她身后泛着碎银似的光。那一刻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临终前反复念叨"想回水里去"。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过去总觉得水葬是遥远的传说。直到走进位于石景山区的北京市殡葬服务中心，才发现这座城市早已悄然孕育着这样的生命归途。接待我的王科长翻开登记册，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从2009年至今的3728次骨灰撒海记录，"现在每月都有二十多户家庭选择这种方式，比五年前增长了近三倍"。

在京郊的骨灰处理中心，我见到了正在进行的生态安葬准备工作。工作人员穿着天蓝色制服，将研磨成细粉的骨灰与可降解的骨灰坛仔细密封。透过观察窗，看到老师傅用镊子将一小撮菊花干花轻轻铺在骨灰上，"这是家属特意带来的，老人生前最喜欢北海公园的野菊"。这种细致让我想起外婆总在阳台侍弄花草的模样，突然觉得冰冷的告别也能有温度。

渤海湾的撒海船程需要三小时。当洁白的骨灰随着花瓣坠入湛蓝的海面，同行的张阿姨突然轻声唱起《送别》。她告诉我这是老伴生前最爱的歌，退休后两人常去后海唱歌。"以前觉得骨灰就得埋在地里才叫安息，现在看着他融进海水里，倒像是终于自由了"。海风吹起她的白发，与远处的海鸥构成一幅安静的画面。

回来的路上，司机师傅说起上个月遇到的趣事。有位老先生提前半年就来咨询，非要自己设计撒骨灰的仪式流程，还写了整整三页纸的注意事项。"最后撒的时候，他儿子按他要求放了段《运动员进行曲》，说老爷子生前是体育老师，要'奔向大海的怀抱'"。车厢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每个人脸上，带着咸味的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竟让人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

如今再路过护城河，总会想起那个撒满菊花的清晨。或许生命的告别本不必如此沉重，当骨灰化作滋养海洋的养分，当思念随着潮汐涨落，那些爱的记忆便在天地间获得了永恒的延续。就像外婆照片里的昆明湖，虽然岁月变迁，但每一道波纹里都藏着永不褪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