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后的第三个春天，我站在舟山海葬服务中心的办公室里，手里攥着那张印着海鸥图案的服务指南。窗外的阳光斜斜地落在"生态殡葬"四个蓝色大字上，忽然想起他生前总说的那句话："大海里藏着最多的故事，也容得下所有的牵挂。"

第一次听说海葬是在社区的殡葬宣传册上。那时父亲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他躺在病床上翻看册子，忽然指着海葬服务的页面笑起来："你看这海鸥多精神，比挤在小格子里舒服多了。"当时只当是老人的玩笑话，直到去年冬天整理遗物时，发现他藏在《海洋百科》里的纸条："若我远行，愿归沧海。"

拨通服务中心电话的那天，听筒里传来温和的女声。原本以为这样的事会充满沉重的流程，没想到工作人员小陈耐心地解释了整整四十分钟。从需要准备的死亡证明、骨灰盒材质要求，到出海船只的适航标准，甚至连仪式当天的天气预报都考虑在内。"我们会提前三天确认海域情况，避开台风季和禁渔期，让每一次送别都安稳体面。"她的声音像春日的潮水，慢慢抚平了我心里的褶皱。

仪式定在清明前的大潮日。凌晨五点半，服务中心的中巴车准时停在小区门口，同行的还有另外五户家庭。车上备着热水和纸巾，前排座位放着几本舟山海域图册。小陈轻声提醒大家："今天风浪稍大，晕船的老师可以用姜片敷肚脐。"甲板上早已摆好了素雅的菊篮，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胸前别着白色小花。当父亲的骨灰随着花瓣落入海面时，成群的银鲳鱼忽然跃出水面，在晨光里划出银色的弧线。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落叶归根，不是回归土地，而是回归生命最初的模样。

返程时，小陈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琉璃瓶，里面装着海水和细沙。"这是今天采集的渤海湾海水，瓶底的贝壳是我们潜水员特意挑选的。"服务中心的墙上挂着许多照片，有老人在甲板上放风筝的背影，有孩子将花瓣撒向大海的笑脸，最让我动容的是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年轻人举着"海葬纪念证"，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原来死亡不是终点，而是换一种方式与世界相连。

现在每次路过海边，我都会带着那瓶海水去散步。看着潮起潮落间，总有白色的海鸥盘旋不去，就像父亲生前常说的："你看那些海鸥，它们从不怕风浪，因为大海永远托着它们。"舟山海葬服务中心的小陈后来告诉我，去年有位老教师在遗嘱里写道："我这一生教过的学生遍布四海，如今终于可以化作浪花，去看看他们看过的世界。"

生命的告别从来不是冰冷的流程。在这片蔚蓝的海域上，每个浪花都是温柔的拥抱，每声涛鸣都是未完的絮语。当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我忽然懂得父亲选择大海的深意——他不是离开了我们，而是成为了更广阔的存在，在潮起潮落间，守护着所有他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