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外婆走了。临终前她拉着我的手说，想把骨灰撒进她年轻时工作过的那片海。我蹲在灵堂角落，看着遗像里她笑盈盈的样子，心里琢磨着：海葬不就是找个船，开到海上把骨灰撒进去吗？直到第二天联系殡葬服务中心，工作人员一句话把我问住了：“您申请海葬审批了吗？指定海域确定了吗？”我这才发现，原来海葬根本不能随便办。

工作人员给我倒了杯热水，翻开《殡葬管理条例》的小册子。“您看这第十四条，”他指着纸面说，“遗体和骨灰处理必须遵守国家规定，禁止在江河、湖泊、水库等水域抛撒骨灰。海葬属于骨灰处理的一种，得先向民政部门申请，由专业机构安排在指定海域进行。”我这才明白，外婆想回的那片海，虽然离岸边不远，但属于近海养殖区，根本不在海葬指定范围内。要是我真租个船偷偷撒了，不仅违反条例，还可能面临几百到几千元的罚款——外婆一辈子最讲规矩，要是知道我为了她“犯了错”，肯定会生气的。

“就算不管规定，生态也受不了啊。”工作人员带我走到窗边，指着墙上的海洋生态图。“骨灰里含有钙、磷等矿物质，少量撒在指定远海没事，但要是大家都随便撒，尤其在近海，磷元素过量会让海水富营养化。你看这张照片，前几年有地方出现‘赤潮’，就是因为近海营养物质太多，藻类疯长把鱼虾都憋死了。”他顿了顿，“您外婆是老渔民，肯定知道‘靠海吃海就得护海’的道理。要是她知道自己的骨灰可能伤了她守护一辈子的海，心里该多难受？”我想起外婆总说“渔网别捞太狠，给大海留口饭”，突然觉得脸颊发烫——原来我以为的“成全”，差点成了对她信仰的辜负。

后来我跟着工作人员去看了正规海葬的准备流程。专业殡葬船会提前一周报备海事部门，避开航道和养殖区，选在水流交换快的远海。骨灰要装在可降解的玉米淀粉容器里，撒放时会用专用漏斗，避免扬尘。仪式上还有礼仪师引导家属默哀，撒下花瓣和外婆生前喜欢的茉莉花。“你看，”工作人员指着船尾的GPS定位仪，“每个环节都有记录，既保证安全，也让家属放心。”我摸着那个轻飘飘的淀粉容器，突然觉得这样的“规矩”不是束缚，而是对逝者和大海的双重尊重。

申请通过那天，我带着外婆的骨灰登上殡葬船。船开到指定海域时，海风带着咸味扑过来，像极了外婆晒的咸鱼干味道。礼仪师轻声说“可以撒了”，我蹲下身，看着白色的骨灰混着花瓣落入海中，慢慢沉进深蓝的波浪里。那一刻我终于懂了：海葬不是“随便把骨灰撒进海”，而是用最郑重的方式，让逝者与自然好好告别。就像外婆教我的，对人对事都要“有规矩，有分寸”——这规矩里藏着的，是对生命的敬畏，也是对世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