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的那个春天,我在整理她遗物时,翻到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若有一天,把我撒进海里吧。”母亲生在海边小城,年轻时是渔民的女儿,总说大海是最包容的地方,“鱼虾在海里生长,浪花会带着故事去远方,多好。”所以当父亲和我商量后事时,我们几乎没犹豫——就按母亲的心愿,办一场海葬。
决定海葬后,我才发现自己对这事儿一无所知。朋友推荐了当地的殡葬服务中心,说他们有专门的海葬服务团队。拨通电话那天,接电话的是位姓王的大姐,声音温和:“海葬分集体和单独两种,集体的费用低些,每月有固定班次;单独的可以自选日期,但需要提前预约。”我选了集体海葬,想着母亲喜欢热闹,和其他逝者一起“远航”,或许她不会孤单。
接下来是申请流程。王大姐说需要准备三样材料:逝者的死亡证明、火化证,还有家属的身份证复印件。“这些材料可以线上传,也能到服务中心现场提交。”我选了线下,想着顺便看看环境。服务中心在城郊的一栋小楼里,墙上挂着海葬流程示意图,从申请到撒海分了五步。工作人员递来登记表,除了逝者信息,还要填家属联系方式、是否需要纪念证书,以及撒海时想放的音乐——我选了母亲最爱的《大海啊故乡》。提交材料后,王大姐告诉我,最近的班次在半个月后,会提前三天短信通知集合时间和地点。

集合那天是个晴好的日子,码头边停着一艘白色的船,船身上写着“生命之舟”。来的家属有二十多家,大多和我们一样,手里捧着用红布裹着的骨灰盒。工作人员先带我们去休息室,每人发了一本纪念册,里面印着海葬的注意事项:撒海时请将骨灰与花瓣混合,避免直接倾倒;仪式中保持安静,手机调至静音。登船后,船舱分上下两层,上层是观礼区,下层有休息室。我们选了上层的位置,能看见远处的海平面,像母亲年轻时描述的那样,蓝得没有尽头。

船开出去一个多小时,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前方即将到达指定海域,请家属们准备。”大家陆续走到船尾的撒海区,每人领到一小篮白玫瑰花瓣。父亲抱着母亲的骨灰盒,手有些抖,我轻轻扶着他的胳膊。轮到我们时,工作人员帮着打开盒盖,骨灰细腻得像海边的细沙。我抓起一把花瓣撒进海里,父亲跟着将骨灰缓缓倒入,白色的骨灰混着粉色花瓣,在海面上散开,很快被浪花卷着,慢慢沉向深处。那一刻,海风突然大了些,带着咸湿的气息,像是母亲在轻轻拥抱我们。
撒海结束后,工作人员给每位家属发了一张海葬纪念证书,上面印着撒海的经纬度和日期,还有一句“大海为证,生命永恒”。回程的船上,有家属在低声啜泣,也有人望着海面微笑。后来我们才知道,服务中心还提供“云追思”服务,家属可以在他们的公众号上输入经纬度,看到实时的海景,就像母亲还在海边等我们。
这半年来,我常带着父亲去海边散步,走到当年撒海的大致方向,就会想起那个有风的上午。海葬的程序不算复杂,从申请到撒海不过半个月,但它让母亲以最温柔的方式回到了她爱的地方。或许对逝者而言,最好的告别不是墓碑上的名字,而是化作浪花里的一粒沙,永远和喜欢的事物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