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父亲走后的第三个月,我站在殡仪馆的办事大厅里,手里捏着那张盖了章的火化证明,指尖被纸边硌得发疼。母亲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眼神空空地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轻声说:“别买墓地了,你爸这辈子最不爱被拘束,连养花都说‘花盆太小,根会闷得慌’。”
一句话点醒了我。这些天跑了好几家墓园,动辄几十万的墓地费用不说,二十年的使用期限像根无形的刺——我们这代人尚且能按时续费,可下一代呢?父亲若知道自己百年后还要给子孙留个“续费任务”,怕是要吹胡子瞪眼。正犯愁时,手机弹出一条社区推送的公益信息:“北京市骨灰撒海服务:让生命回归自然,不留方寸牵挂。”下面附了咨询电话,我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终于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温和,是个姓刘的工作人员,听说我想了解海葬,先问了句:“您是家属吗?方便的话可以来服务中心详谈,我们有专门的接待室。”第二天我和母亲按地址找到位于石景山区的北京市殡葬服务中心,推开“海葬咨询”的玻璃门时,一股淡淡的百合香扑面而来。刘姐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文件,见我们进来,立刻起身倒了两杯温水:“别着急,先坐下慢慢说。”

她递给我们一本绿色封面的手册,封面上印着片蓝盈盈的海,浪花里浮着几瓣白色的菊花。“北京的骨灰撒海服务已经开展二十多年了,每年春秋两季各有固定航次,基本服务是免费的。”刘姐翻着手册给我们看,“您看,流程主要分四步:先在我们这儿登记预约,提交材料——得有逝者的死亡证明、火化证明,还有家属的身份证和关系证明;然后选航次,春季一般是四月,秋季是九月,具体日期会提前电话通知;接着是登船仪式,家属可以陪同,船上有简单的告别仪式,会提供鲜花和降解骨灰盒;最后就是撒海环节,工作人员会按家属意愿,把骨灰和花瓣一起撒进指定海域。”
母亲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问:“那……撒下去就真的‘没’了吗?”刘姐放下手册,声音放得更柔:“张阿姨,您看这张照片。”她指着墙上的一张航拍照,海面上阳光碎成金箔,一群海鸥正绕着船舷飞。“去年有位老先生,生前是地理老师,他女儿说,撒海那天,海鸥跟着船飞了好久,就像在护送他。其实生命从来不是‘消失’,而是换了种方式存在——变成海里的浪花,天上的云,或者明年春天岸边的新草。”母亲的眼圈红了,却轻轻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又问了些细节:非北京户籍能不能申请(可以,但需额外咨询属地政策),能不能带逝者的遗物(小件非易燃易爆物品可以,会随骨灰一起降解),航次会不会受天气影响(会提前三天通知,遇恶劣天气顺延)。刘姐都一一记在纸上,末了撕下来递给我:“这是我的电话,有任何问题随时打给我,别自己扛着。”

走出服务中心时,母亲把那本绿色手册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珍贵的礼物。秋风卷着银杏叶落在脚边,我突然想起父亲生前总说的一句话:“人活一辈子,重要的是来过、爱过,走的时候别给世界留负担。”原来有些告别不必立碑,有些思念可以化作海风——如果你也正为安葬方式犯愁,不妨打个电话问问,或许在那片蓝得像宝石的海上,藏着对生命最温柔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