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秋,父亲的画架前还摆着未完成的海景油画,碧蓝的颜料在画布上晕开,像极了他总说的"生命最终的颜色"。当律师念出遗嘱里"将骨灰撒入渤海湾"的条款时,我忽然想起他退休后每个清晨去海边捡贝壳的背影,那些带着海腥味的贝壳如今还在书房的玻璃罐里闪着微光。
办理骨灰撒海手续比想象中简单。殡葬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递来一份《海葬申请登记表》,告诉我需要准备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的复印件。最让我意外的是骨灰处理环节,工作人员用特制的研磨机将骨灰细细磨成粉末,"这样能更快融入海水,也是对海洋环境的保护"。看着父亲化作细腻的米白色粉末,装在可降解的玉米淀粉容器里,我突然觉得死亡原来可以这样温柔。
出海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掠过脸颊。我们租了艘小小的渔船,同行的还有父亲生前最要好的三位老友。当船行至指定海域,船长关掉引擎,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格外清晰。大哥打开骨灰盒时,我注意到里面除了骨灰,还有父亲珍藏多年的那枚海军铜锚徽章。按照流程,我们需要先向海事部门报备航行路线,在指定经纬度进行撒放,整个过程有工作人员全程拍照留存。
当洁白的骨灰粉末随着海风落入海面,奇迹般地没有立刻消散,而是像一群银白色的小鱼在碧波中盘旋。父亲的老友李叔突然哼起了《军港之夜》,那是他们年轻时在海军文工团常唱的歌。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海面上,骨灰渐渐与海水融为一体,我仿佛看见父亲站在船头,像他画里的老船长那样,笑着向我们挥手。返航时,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一瓶海水,瓶身贴着"2023.10.15 渤海湾"的标签,这是父亲留给我们最后的礼物。

如今每次去海边,我都会带上那瓶海水。看着潮起潮落,突然明白父亲选择大海的深意——他一生向往自由,而海洋是地球上最辽阔的自由。上个月整理他的日记,发现最后一页写着:"死亡不是终点,是换种方式去看世界。"或许当潮汐涨落时,那些带着温度的骨灰正随着洋流环游世界,完成他年轻时未竟的航海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