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的大连港码头，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掠过鬓角，我扶着父亲站在"渤海明珠号"的甲板上。母亲的遗像被父亲紧紧揣在怀里，相框边角磨得有些发亮——那是她六十八岁生日时拍的，穿着宝蓝色旗袍，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光。"你妈这辈子就喜欢海，"父亲声音发颤，"说大海能装下所有念想，走了也要融进那片蓝里。"我们是来完成母亲的遗愿：骨灰撒海。只是出发前整理物品时，父亲突然盯着那个雕花红木骨灰盒愣住了——这是母亲火化后殡仪馆给的，他特意选了带缠枝莲纹的样式，说要让她"走得体面"，可现在，这沉甸甸的木盒该怎么办？

撒海仪式比想象中安静。工作人员递来一个米白色的帆布袋，轻声提醒："撒海时需要把骨灰从盒子里倒出来，装在这个专用袋里，这样能均匀散开。"父亲打开红木盒的瞬间，我看见里面铺着米黄色的绒布，母亲的骨灰静静躺在中央，像被精心收藏的细沙。他指尖在盒盖上摩挲着母亲的名字，突然红了眼眶："这盒子......就这么空着带回去？"甲板上的风卷着海鸥的叫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们只顾着准备撒海的流程，却从没认真想过这个陪伴了母亲最后一程的木盒，该如何安放。

事后我特意去殡仪馆咨询了负责撒海服务的李师傅。他听完我们的经历，递来一杯热茶说："不少家属都会遇到这个问题，其实骨灰盒的处理方式，关键在逝者的心愿和家属的情感。"他告诉我们，现在常见的处理方式有三种。最省心的是用可降解骨灰盒，这种盒子用淀粉、纸浆或海藻纤维制成，遇水后三到六个月就能自然分解，撒海时可以连盒带灰一起放入海中，完全不会污染环境。"前阵子有位老先生，给老伴选了个印着紫藤花的可降解盒，说她生前最爱在紫藤架下看书，这样'盒子陪着她一起回家'。"李师傅笑着说。如果家属想留个念想，也可以把骨灰倒出后保留骨灰盒，比如我们那个红木盒，父亲后来把它带回了家，里面放了母亲的老花镜、褪色的丝巾和一本翻卷了页的《海鸥乔纳森》，摆在客厅的书架上，每次擦拭时，父亲都会轻声说："你妈看这书时总说，自由不是翅膀，是心里的海。"还有一种是交由机构环保处理，殡仪馆有专门的流程，会对非降解材料的骨灰盒进行粉碎再利用，比如制成有机肥料，种在纪念林里，"让木头发芽，也算另一种生生不息。"

父亲最终选了保留骨灰盒。那天他把盒子擦得锃亮，在缠枝莲纹的空隙里插了一小枝母亲生前种的茉莉花。"她总说花谢了别扔，埋在土里明年还能长，"父亲望着窗外的大海，"这盒子留着，就像她从没离开过。"其实处理骨灰盒从来没有标准答案，重要的是让这份告别带着温度。有人选择让可降解的盒子随海浪远去，让逝者与大海融为一体；有人把盒子变成纪念物，让思念有个具体的寄托；也有人用环保的方式让木盒回归自然，化作草木的养分。就像母亲常说的，生命不是消失，是换种方式存在——或许骨灰盒的处理，也是这场告别里，最后一次温柔的注脚。如今每次去海边，父亲都会带着那个红木盒的照片，轻声说："你看这浪，多像她年轻时笑起来的样子。"而我知道，无论盒子在哪里，母亲的爱早已和这片海一样，永远在我们心里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