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颐和园昆明湖畔，我捧着父亲的骨灰盒站在柳荫下。露水打湿了石阶，远处十七孔桥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像幅晕开的水墨画。这是父亲生前选定的归宿，他总说北京的"海"里藏着老辈人的念想，从积水潭到后海，每片水域都漂着故事。

岸边已有几位晨练的老人，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默契的温和。穿藏青色制服的工作人员递来素雅的白瓷瓶，轻声指导着撒放的角度。当骨灰顺着瓶口落入湖面，竟像雪花般在碧绿的水波里打着旋儿，阳光突然穿透云层，把金色的光斑洒在父亲融入的地方。我想起他总爱在夏夜的什刹海教我打水漂，木桨划过水面的声响，此刻竟和远处游船的马达声重叠在一起。

沿着湖岸慢慢走，发现每隔几十米就有刻着莲花的石墩。保洁阿姨说这是专门为撒骨灰的家属设的歇脚处，去年秋天还新修了观景台。有位白发奶奶正用手帕包着花瓣撒向湖心，她说老伴儿是老北京公交司机，开了一辈子5路车，终点就在后海。"你看这水多活泛，"奶奶指着粼粼波光，"比挤在陵园里舒服多了。"

暮色降临时，我又回到湖边。晚风卷着荷叶的清香掠过脸颊，远处玉带桥的灯光次第亮起，倒映在水里碎成一片星河。卖糖葫芦的大爷推着车走过，吆喝声惊起几只水鸟，翅膀划破水面的瞬间，我忽然懂得父亲为何选择这里——北京的"海"从不拒绝任何生命的回归，它们以最温柔的方式，让逝者成为这座城市流动的记忆。就像那些沉入湖底的骨灰，终将化作清晨的露珠，傍晚的霞光，继续守望着这片他们眷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