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的清晨，我带着父母的骨灰登上了那艘蓝白相间的海船。海风卷着咸腥味掠过脸颊时，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说退休后要去远洋钓鱼，母亲则笑着补充"要是走了就把我撒进海里，省得占地方"。那时以为是戏言，没想到多年后竟成了我们送别他们的方式。当洁白的骨灰随着浪花消散在湛蓝的海水中，身后的亲友们有人落泪有人沉默，而我握着船舷的手却渐渐温暖起来——或许这才是他们真正向往的自由。

做出海葬的决定花了整整三个月。整理父母遗物时发现的遗嘱里，父亲用颤抖的笔迹写着"不必立碑，海水为家"。起初弟弟强烈反对，觉得没有墓碑就像断了根，逢年过节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直到我们在老相册里翻到那张泛黄的结婚照：二十岁的母亲站在海边礁石上，裙摆被风吹得鼓起，父亲在镜头外喊"等我老了就带你漂遍全世界的海"。那一刻我们忽然懂得，海葬不是告别，而是帮他们完成年轻时的约定。

今年清明，我带着女儿来到当初撒骨灰的海湾。没有香烛纸钱，只在沙滩上画了个小小的心，把母亲最爱的桅子花轻轻放在浪花能触到的地方。五岁的女儿歪着头问"外婆外公真的变成小鱼了吗"，我望着远处归航的渔船说"他们变成了大海的一部分，会看着我们吃饭、睡觉、讲故事"。女儿似懂非懂地捡起贝壳说要送给外公，这个瞬间忽然明白，所谓纪念从不是固定的仪式，而是把逝者的爱揉进了生活的朝朝暮暮。

朋友曾问我会不会后悔没办传统葬礼，其实海葬后的每个季节都有特别的纪念。春天来海边放风筝，让带着思念的风筝飞向天际；夏天带着父母爱吃的西瓜来听浪，仿佛他们还坐在身旁摇着蒲扇；秋天捡些漂亮的贝壳串成风铃，风吹过时总觉得是母亲在哼那首老调子。这些细碎的瞬间比刻板的仪式更温暖，就像父亲曾说的"真正的离开是世界上再没人记得你"，只要我们还在某个午后想起他们的笑容，他们就永远活在时光里。

如今每次路过海鲜市场，看到活蹦乱跳的海鱼仍会想起父亲做的糖醋带鱼，逛花店闻到桅子花香就会自然驻足。这些融入日常的想念，或许就是海葬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它让离别变得轻盈，让思念有了更广阔的安放之地。当潮水一次次漫过沙滩上的心形印记，我知道父母从未走远，他们只是化作了星光、海风和每一朵迎面而来的浪花，在我们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守护着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