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的那年春天,我在殡仪馆的服务手册上第一次认真看海葬的介绍。黑白照片上的骨灰盒静静躺在蓝色丝绒盒里,背景是模糊的海岸线,当时只觉得这方式离自己很遥远。直到他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把我撒在东海吧,年轻时跑船总在那片海看见海鸥",我才发现有些告别早被命运写好了伏笔。

筹备海葬的过程像在拆一个层层包裹的礼物。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递来制式表格,骨灰盒的尺寸、撒海的区域、随行人数,每一项都在提醒我这不是虚构的故事。母亲坚持要选父亲最爱的红木骨灰盒,我却在看到那个磨砂玻璃材质的小盒子时红了眼——它通透得像一块凝固的海水,盒盖内侧还刻着浅浅的海浪纹。最后我们带着两个盒子去了海边,让海风替我们做了决定。

撒海那天是个多云的清晨,殡葬船缓缓驶离码头时,我数着船尾激起的浪花,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我打水漂的场景。甲板上有五户人家,大家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只有海鸥偶尔掠过船舷。当工作人员打开那个熟悉的玻璃盒子,父亲的骨灰混着细碎的花瓣落入海中,没有想象中的沉重,反而像一群银白色的小鱼,在阳光下闪了几下就游进了深海。母亲把准备好的野菊花撒向海面,花瓣随着洋流散开,像给大海铺了条金色的路。

人走后海葬是一种什么体验呢-1

最意外的是仪式后的平静。回到家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他藏在抽屉深处的航海日志,最后一页画着简易的海图,标注着"此处水深二十二米,适合看星星"。某个失眠的深夜,我突然明白海葬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现在每次去海边,都会带一小捧他生前爱喝的龙井,撒在退潮的沙滩上。看着茶叶被浪花卷走的瞬间,就像看见他笑着转身走进晨雾里,衣角还沾着咸湿的海风。

去年冬至,女儿在沙滩上堆沙堡时,突然指着远处的白帆喊"外公的船"。我望着那片粼粼波光,突然懂得海葬给予活人的不是遗忘,而是更辽阔的思念。那些曾经以为会随着骨灰沉入海底的悲伤,原来早已化作潮汐,在每个想他的清晨和黄昏,轻轻漫过记忆的堤岸。如今路过海鲜市场闻到咸腥味,或是在超市看见新鲜的海带,都会下意识驻足——父亲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留在了我生活的细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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