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外婆走了。走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但她走后,我们一家人围坐在老房子的八仙桌旁,却为一个问题红了眼眶——外婆的骨灰,是该葬进提前买好的墓地,还是按她生前偶尔提过的那样,撒进她年轻时跑船去过的东海?
舅舅是家里的老大,最先开口:“妈一辈子讲究‘入土为安’,咱老家祖坟就在后山,虽说现在城里都兴公墓,但好歹有个实实在在的地儿,逢年过节去看看,心里踏实。”他说的是实话。外婆年轻时吃了不少苦,总说人这辈子就像地里的庄稼,春种秋收,最后总要回到土里。老家的族谱上,列着十几代先人的名字,每个名字都对应着后山那片小小的墓地。对舅舅这代人来说,“土葬”不仅是传统,更是一种情感的锚点——有个地方能让思念落地,能让后人知道“根”在哪里。

可表姐却摇了头,声音轻轻的:“爸,您忘了?妈去年生日时跟我聊过,说她跑船那会儿,见过凌晨四点的东海,太阳从海里跳出来,金光照得浪花像碎钻。她说‘人要是能变成那样的光就好了,自由自在的’。”表姐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外婆二十多岁时站在船头的样子,海风把她的辫子吹得老高,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再说,城里的墓地您去打听过,好点的地段比房子还贵,一平米好几万,还得交管理费,咱们这一辈能供着,下一辈呢?”她的话戳中了现实——这些年,“墓地比房贵”早就不是新闻,很多家庭为了一块小小的墓碑,要背上不小的经济压力。

“那海撒……真的好吗?”妈妈的声音带着犹豫。她不是反对环保,只是觉得“撒进海里,连个祭拜的地儿都没有,以后想跟妈说说话,去哪儿说呢?”这话让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是啊,中国人讲究“慎终追远”,墓地不仅是逝者的归宿,更是生者的情感寄托。逢年过节去墓前摆束花、烧柱香,哪怕只是坐着发会儿呆,好像就能离亲人近一点。可海撒呢?没有墓碑,没有坐标,只有一片茫茫大海,思念要往哪里放?
后来我们翻到了外婆的日记本。最后一页是半年前写的:“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这辈子,见过山,也见过海,最后回哪儿都行。要是孩子们觉得墓地太贵,就把我撒进东海吧——反正我早就‘游’过那儿了。要是想我了,就去海边走走,听听浪声,我就在那儿呢。”
那一刻,我们突然明白了:骨灰是葬还是撒,从来没有标准答案。
选土葬,或许是为了延续“入土为安”的传统,为了给思念留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坐标。那些刻在墓碑上的名字,那些墓前的青草,都是时光里的念想,让后人知道“我们记得你”。但它也需要面对现实的考量——土地资源有限,墓地成本高昂,若只是为了“传统”而勉强,反而可能成了生者的负担。
选海撒,或许是为了回应逝者对自由的向往,为了让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回归自然。就像外婆说的,“游”回大海,变成浪花里的光。它更环保,也更轻盈,不用被方寸之地束缚。但它也需要家人跨过心里的坎——接受“没有固定祭拜地”的失落,学会在自然中寄托思念:去海边走走,看看星空,知道亲人从未真正离开。
我们决定尊重外婆的遗愿。今年清明,我们带着外婆的骨灰去了东海。那天风很轻,浪很柔,表姐把骨灰和着花瓣撒进海里时,妈妈没有哭,只是笑着说:“妈,您慢点儿游,别又像年轻时一样,追着浪花跑太远。”
其实啊,无论是葬还是撒,本质上都是对逝者的怀念。重要的从来不是骨灰在哪,而是那份藏在心里的牵挂——是舅舅记得外婆爱唠叨“入土为安”,是表姐记得她爱大海的自由,是妈妈记得她怕给孩子添麻烦的温柔。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