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我陪着伯父走完了他人生最后一段旅程。作为家族里第一个选择海葬的人，他曾笑着说："把骨灰撒进大海，就像回到最初的故乡。"那时我们都以为是戏言，直到在殡仪馆的服务手册上，真的看到了"海葬服务"这四个字。

最初联系殡仪馆时，工作人员递来的海葬服务指南有手掌那么厚。里面详细列出了从材料准备到仪式结束的每一步：需要携带逝者的死亡证明、火化证明和家属身份证，还要提前填写《骨灰海葬申请书》。负责对接的李姐特别提醒我们，海葬对骨灰处理有特殊要求，需要将骨灰研磨成细粉后装入可降解的骨灰盒。"就像给大海写一封信，要把字拆成最温柔的笔画。"她的比喻让肃穆的办理过程多了丝暖意。

登船那天是个无风的清晨，我们和另外五户家庭在渔港码头集合。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给每个人分发白色的菊花和透明的骨灰袋，袋身上印着细小的海浪纹。"今天的航线会绕过三座岛，那里水流平缓，适合骨灰沉降。"船长站在驾驶舱门口介绍，他胸前的铜锚徽章在朝阳下泛着微光。船舱里准备了简易的祭台，铺着深蓝色的绒布，几位老人正用手帕轻轻擦拭骨灰盒上的指纹。

当船行至指定海域，广播里响起舒缓的钢琴曲。工作人员先向海面撒下三圈白玫瑰花瓣，然后按照预约顺序引导家属走到船舷边。伯父的骨灰装在淡蓝色的降解盒里，我和堂妹各捧一半，在工作人员示意下同时将盒子放入海中。看着那个小小的盒子像一叶扁舟般漂远，慢慢下沉，盒身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海水。旁边的小男孩突然问："爷爷是不是变成了好多小星星？"他妈妈捂住嘴，泪水却从指缝间涌出来。

返航途中，工作人员给每户家庭颁发了海葬纪念证。证书封面是烫金的海鸥图案，内页印着经纬度坐标和撒海日期。"这是大海的地址。"李姐说，每年清明前后，殡仪馆会组织家属乘坐同一艘船来这里进行集体追思。望着船尾泛起的白色浪花，我突然明白伯父说的"故乡"是什么——不是某个具体的地方，而是生命最初诞生的海洋，是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现在想来，那场没有墓碑的葬礼，反而让思念有了更辽阔的安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