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的清晨,我带着父亲的骨灰走向渤海湾的码头。海风卷着咸腥味掠过衣襟,白瓷坛在掌心渐渐有了温度。当洁白的花瓣随着骨灰撒入湛蓝的海水,看着它们随波逐流最终融入远方的晨光,我忽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那句话:"人从自然来,就该回自然去。"那时总在想,这样的选择会给我们留下什么,直到三年后的今天,我才慢慢读懂海葬背后藏着的生命哲学。
最初的日子确实充满不适应。清明时节不能像往年那样去山上扫墓,只能在阳台摆上父亲生前最爱的茉莉花。直到某个暴雨过后的傍晚,女儿指着天边的彩虹说:"外公是不是变成彩虹里的水滴啦?"这个童稚的提问让我忽然释怀。我们开始把对父亲的思念融入生活的点滴:去海边捡贝壳时会轻声讲述他年轻时的故事,吃清蒸鱼时会说起他教我挑鱼的诀窍,就连阳台那盆茉莉,也在每次修剪枝叶时仿佛听见他的叮嘱。原来真正的告别从不是遗忘,而是把一个人的精神碎片,变成全家人的生活拼图。
去年带女儿去海洋馆,在巨大的水母幕墙前,她突然问我人死后为什么要变成海水。我蹲下来指着那些透明的生灵说:"就像这些水母会变成大海的一部分,外公也变成了滋养万物的海水。"女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却在当晚的日记里画了一幅奇怪的画:蓝色的海洋里,一群小鱼围着发光的星星游弋,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外公的星星"。这一刻我忽然明白,海葬给予后人最珍贵的礼物,是让死亡变成了可以想象的诗意,让离别有了温暖的延续。

如今每个周末,我们全家都会去海边散步。女儿会捡回漂亮的鹅卵石摆成笑脸,妻子会带着父亲生前用惯的茶具在礁石上泡茶,而我常常只是望着潮起潮落,想起他临终前说的话:"不必为我难过,以后看见浪花就是我在笑。"海风掠过耳畔时,真的听见了熟悉的爽朗笑声。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父亲从未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拥抱世界——在涨潮时的涛声里,在退潮后的贝壳中,在每个晴朗日子里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上个月整理旧物,翻出父亲的航海日志。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他年轻时远洋的经历,最后一页写着:"生命最美好的不是永恒,而是流转。"合上日志望向窗外,恰好看见海鸥掠过海面,翅膀沾着细碎的金光。我想这就是海葬给予后人的启示:死亡不是终点,而是生命以另一种形态回归自然的开始。当我们学会在潮起潮落中寻找慰藉,在星辰大海中寄托思念,那些爱的记忆就会像海水一样,永远滋养着活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