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裹着桂花的淡香掠过街角，我把外公的遗像小心地放进副驾驶储物格，发动了车子。上周刚在殡仪馆完成告别仪式，整理遗物时，那封泛黄的信笺从《老人与海》里掉出来——是外公十年前写的，末尾用钢笔字一笔一画地写着：“骨灰不必留坟茔，撒进海里，随浪花看看世界。”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对“海撒”的了解仅限于新闻里的零星片段。头两天跑了三家殡仪馆，工作人员都说手续要去专门的海撒办公室办，可问具体在哪儿，要么含糊其辞，要么给个几年前的旧地址。我在网上搜“海撒办公室”，跳出的结果里，有的链接点进去是404页面，有的地址标着“XX街道办事处内”，打电话过去却说早就搬走了。周三下午蹲在民政局门口的石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有点鼻酸——外公一辈子怕麻烦人，要是知道找个办公室这么费劲，会不会又念叨“算了算了”？

转机是周四早上来的。大学同学小林的妈妈在民政局工作，她发来条微信：“市区东部的滨海中路上，靠近老码头公园，有栋白墙蓝顶的小楼，门口挂着‘生命关怀服务中心’的牌子，海撒办公室就在二楼。”还特意补了句，“别导航‘海撒办公室’，搜‘老码头公园西门’更准。”我揣着手机出门时，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可心里那团乱麻忽然顺了点。开车走沿海快速路，过了第三座跨海大桥后下匝道，跟着导航往老码头公园拐，远远就看见那栋小楼——白墙被雨水洗得发亮，蓝色的屋顶在灰云下格外显眼，门口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扫街的阿姨正把叶子堆成小堆。

停好车走上二楼，走廊铺着浅灰色地砖，墙上挂着几幅大海的照片，有日出时的金浪，也有退潮后的沙滩。办公室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里面传来温和的声音：“请进。”工作人员是位戴眼镜的大姐，看到我手里的文件袋，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是来办海撒手续的吧？先坐，我给你拿张表。”她说话时语速不快，解释流程时会特意把重点圈出来，比如需要准备逝者的身份证复印件、火化证明，还有家属的关系证明。“我们这里每个月有两趟出海，下个月15号那趟还剩三个名额，你要是确定，今天就能登记。”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楼下门口有免费停车位，坐公交的话，207路和513路都到‘老码头公园站’，下车往南走100米就看见蓝屋顶了。”

办完手续出来时，雨停了，天边透出点微光。我站在小楼门口，看着老码头公园的轮廓在水汽里若隐若现，忽然想起外公总说“做事要让人心里亮堂”。这栋藏在公园旁的小楼，位置不算市中心，却靠着海，离码头近，办完手续走几步就能看见海浪拍岸——或许这样的安排，也是想让来的人心里能跟着静下来吧。后来跟朋友聊起，才发现不少人都不知道海撒办公室具体在哪儿，其实只要记着“滨海中路老码头公园西门斜对面，白墙蓝顶小楼”，找起来并不难。毕竟，让逝者的心愿落地，本不该是件需要费心打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