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北京东郊,办事大厅外的队伍已经蜿蜒百米。我裹紧外套站在队尾,看着前方攒动的人影,忽然理解为什么有人说这里的队伍比三甲医院挂号处更安静。手里攥着父亲的死亡证明和骨灰撒海申请表,指尖传来纸张的凉意,就像三个月前太平间里那最后一次告别。
排在我前面的是位头发花白的阿姨,她把帆布包放在脚边,拉链上挂着的珍珠串随着晨风轻轻晃动。"姑娘也是给父母办的?"她忽然转头问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柔和的晨光。我点头时,她从包里掏出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照片。"我家老头子去年走的,非说要撒在渤海湾,说那是他年轻时当海军的地方。"照片上穿军装的年轻人笑得灿烂,背后是翻涌的浪花。
办事大厅八点开门,队伍移动的速度比想象中快。穿藏青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接过我的材料时,指腹在"撒海日期"那一栏停顿片刻:"最近船期排到下个月中旬了,您看这个周五的上午可以吗?"玻璃窗后的电子屏滚动着注意事项,第三条写着"禁止携带鲜花以外的祭品"。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别买那些纸扎的东西,不如把钱捐给海洋保护基金。"
等待叫号的间隙,我观察着周围的人们。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在手机上查潮汐表,穿碎花裙的女孩用湿巾擦拭着骨灰盒外的铜锁,还有对年轻夫妇轻声讨论着撒海时要播放的音乐。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因为同一个终点在此相聚,空气中没有想象中的悲戚,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就像窗口那位工作人员说的:"现在每月都有两百多份申请,春天尤其多,大家都说这是给生命找个流动的家。"

叫到我的号时,朝阳刚好越过办公楼顶。工作人员核对信息时,我注意到桌角的日历上用红笔圈着每个农历初一。"很多家属会选大潮日,说这样能走得更远。"她递回申请表时,我看见她胸牌上的名字:李静,服务年限12年。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新消息,是海洋馆发来的确认函——父亲生前领养的那只绿海龟,昨天顺利孵化出小海龟。

走出大厅时队伍已经排到了街角,新加入的人们自动保持着一米间距。卖早点的师傅推着三轮车经过,在队伍旁放慢速度,蒸笼里飘出的热汽与晨雾交融。我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海纳百川》,此刻忽然明白,原来死亡不是终点,而是生命以另一种形态汇入永恒的开始。渤海湾的潮水此刻正在涨起,带着无数家庭的思念,奔向更辽阔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