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整理外婆遗物时,在樟木箱底层发现了一个泛黄的信封。里面没有存折也没有地契,只有三张她亲手绘制的简笔画:第一张是山间溪流,第二张是江面上的水鸟,第三张用红铅笔涂了个小小的太阳。信封背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把我撒在能看见日出的地方"。
外婆生前总说自己是"江水泡大的丫头"。她出生在闽江边的船民家庭,十八岁嫁给外公后才上岸定居。每年清明,她都会带着我们去江边放生,看着鲤鱼摆尾游向江心时,她总会念叨:"水是活的,比土更懂怎么养生命。"那时我不懂这话的深意,直到处理后事时殡仪馆的人提起水葬,母亲突然红着眼眶说:"这是她念叨了半辈子的归宿。"
办理手续的过程比想象中简单。在民政部门登记后,我们选择了生态型水葬——将骨灰与可降解骨灰坛一同放入指定海域。仪式当天没有哀乐,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当洁白的骨灰坛缓缓沉入水中,阳光穿过海面折射出斑斓的光晕,像极了外婆画里的色彩。同行的老舅突然说:"你们看,她变成浪花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外婆不是消失了,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她最眷恋的地方。
如今每个月我都会去江边走走。退潮时能捡到带着贝壳的鹅卵石,涨潮时能看见成群的白鹭掠过水面。有次雨后初晴,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细碎的光斑,恍惚间竟觉得是外婆在对我眨眼睛。或许死亡从来不是终点,就像江水永远在流动,生命也在以不同的形态延续。当我们真正理解了"来自自然,归于自然"的道理,就不会再畏惧那片蔚蓝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