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的那天，梧桐叶正落得满地都是。家里开了三次家庭会议，讨论后事该怎么办。爸爸想按奶奶生前说的，把骨灰撒进她年轻时跑船去过的黄海；姑姑却红着眼眶反对，说“哪有把先人骨灰扔海里的？这不是让祖宗‘漂着’吗？风水上肯定不好”。

我蹲在阳台翻奶奶的旧相册，指尖划过她站在甲板上的黑白照片——那时她扎着麻花辫，身后是翻涌的蓝。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或许奶奶早就选好了归宿。可姑姑的话像根刺，扎得我夜里睡不着。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祖坟的风水能影响三代人，“藏风聚气”才能保家宅平安。要是把骨灰撒进海里，没了“根”，会不会真的坏了运势？

决定撒海后，我抱着手机刷了一晚上视频。搜索框里输“骨灰撒海 风水”，跳出来的内容五花八门。有个穿唐装的博主拿着罗盘说：“水主财，但骨灰随波逐流，气就散了，后代容易漂泊不定。”下面评论吵成一团，有人骂“封建迷信”，有人附和“我家亲戚撒海后，儿子生意确实赔了”。可划着划着，又刷到一个殡葬从业者的视频，他站在海边，身后是撒海仪式用的鲜花篮：“国家推行绿色殡葬这么多年，撒海是让生命回归自然。你看那些江葬、树葬，不都是一样的道理？风水的核心是‘天人合一’，人来自自然，回去又何妨？”

后来我特意回了趟老家，找懂行的远房舅舅聊聊。他是村里少有的读过老书的人，以前帮人看过宅基地。舅舅听完我的顾虑，泡了杯茶慢慢说：“你奶奶跑了一辈子船，大海就是她的‘场’。风水里讲‘气遇水则止’，但这‘止’不是死的，是流动的生机。你奶奶喜欢海，海就是她的‘安宅’，她心安了，后代自然顺。”他指着院里的老槐树：“你看这树，根扎在土里是风水，可叶子落到水里，顺着河漂走，不也是另一种‘归根’？”

撒海那天，我们租了艘小船。海风带着咸腥味，姑姑把奶奶的骨灰和她最爱的桅子花瓣混在一起，慢慢撒进海里。骨灰遇水的瞬间，没有想象中沉重，反而像一群银色的小鱼，轻轻摆着尾巴游向深处。那一刻我忽然懂了，所谓风水，或许从来不是罗盘上的刻度，而是心里的秤。奶奶用一生告诉我们，大海是自由的，生命也是。

后来我把这段经历剪了条短视频，没讲什么大道理，就说说奶奶的船、舅舅的话，还有撒海时那片会呼吸的蓝。没想到评论区里，好多人说“看了你的视频，我终于敢给妈妈选撒海了”。原来和我一样纠结的人这么多——我们怕的不是风水，是怕对不起先人，怕自己做了错的选择。

现在偶尔刷到“骨灰撒海 风水”的视频，我还是会点进去看看。有人说“撒海后孩子考上了大学”，有人说“生意反而比以前好”。其实哪有什么绝对的好坏？风水的本质，不过是让活着的人，能在告别时少些遗憾，多些心安。就像奶奶的骨灰融进大海，她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看我们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