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葬那天的风很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银。母亲的骨灰随着花瓣一起落入海水时,我握着空骨灰盒的手微微收紧。盒子不重,胡桃木的纹理在掌心留下温润的触感,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剜了一下——这个陪了我们四个月的小盒子,现在该怎么办?
记得当初选这个骨灰盒时,我和父亲在殡仪馆的陈列柜前站了很久。母亲生前总说喜欢"素净的东西",太花哨的看着累。最后挑了这个胡桃木的,方方正正,没有雕花,只在盒盖边缘有一圈浅浅的回纹,像她年轻时给我织毛衣时袖口的针脚。店员说这木料是北方运来的老胡桃木,质地硬,防潮,能好好保护骨灰直到海葬。当时我还特意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木屑香,混着一点点清漆的味道,很干净。
处理前我特意去问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他们说按规定,海葬后空的骨灰盒可以由家属自行处理,也可以交由殡仪馆统一进行环保销毁。我犹豫了很久,手指一遍遍划过盒盖的回纹,想起母亲下葬前,我每天都会用软布擦一遍盒子,怕落灰,怕碰伤。有次不小心把水杯洒在旁边,赶紧用纸巾去吸,生怕水渗进木头里。这个小小的盒子,装过母亲最后的温度,也装过我们无数个夜晚的眼泪和低语。
最后我决定留下一小块木料。找了小区门口修鞋的大爷,他有个小电锯。我把骨灰盒小心翼翼递过去,说"大爷,帮我从盖子上切一小块下来,不用太大,掌心能握住就行"。电锯启动时声音很吵,我别过头没敢看,直到大爷说"好了",才接过来。小小的木片边缘有点毛糙,我用砂纸一点点打磨,磨到光滑,然后用马克笔在上面画了朵小小的玉兰花——母亲生前最爱的花。剩下的部分,我用红布包好,交给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他们说会送去专门的处理厂,做成有机肥料,回归土地。

现在那块小木片被我放在书桌的笔筒旁边,每天写东西累了,就会摸一摸。胡桃木的颜色比刚切下来时深了些,像沉淀下来的时光。有时候晚上台灯照在上面,木纹会变得很清晰,像母亲眼角的皱纹,温柔又深刻。我想,骨灰盒的处理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母亲化作了海水,而这一小块木头,成了她留在我身边的另一个坐标,让思念有处可寻,让告别变得绵长而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