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风带着咸涩的气息,我站在船尾望着白色的骨灰随着花瓣沉入深蓝。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想回故乡的海,此刻她终于以另一种方式拥抱了那片养育她的海域。当工作人员将空了的骨灰盒递回我手中时,指尖触到胡桃木冰凉的纹理,突然意识到这个陪伴我们走完最后一程的容器,竟成了遗物里最沉重的念想。
记得在殡仪馆选骨灰盒时,父亲摩挲着这款带有海浪纹的木盒说"你妈年轻时总在海边捡贝壳"。那时它只是个标价两千八的商品,直到火化师将温热的骨灰装入其中,直到抱着它走过医院的长廊,直到在灵堂里看着亲友对着它鞠躬——这个方方正正的木盒,突然就成了母亲存在过的最后证明。海葬仪式结束后,捧着空荡荡的盒子站在甲板上,突然明白人们为什么说死亡是场漫长的告别,连一个盛放骨灰的容器,都要让人纠结该如何安放。

殡葬服务人员说骨灰盒可以交由他们统一环保处理,也见过有人将盒子劈开扔进炉膛。但当我指尖抚过盒盖上母亲名字的烫金漆时,突然想起她总把旧毛衣拆了重新织,说"好东西要物尽其用"。回到家后,我把盒子里垫着的红布取出来洗净晾干,裁成小块缝进了母亲留下的绒毯里。至于那个胡桃木盒子,被我放在了书房的书架上,里面整齐码着她生前常读的诗集,扉页上还有她用铅笔写的批注。
前几天整理旧物,发现母亲的病历本里夹着张纸条,写着"身后事从简,盒子别浪费"。原来她早就想到了这一天。现在每个周末,我会用软布擦拭那个胡桃木盒子,就像她生前我帮她擦拭老花镜一样。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木纹上,恍惚间还是那个坐在阳台藤椅上读诗的老太太,只是现在她的声音变成了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她的温度留在了这个盛满回忆的木盒子里。

或许真正的告别从来不是遗忘,而是像海容纳水滴那样,把所有的思念都妥帖收藏。当骨灰融入大海,当盒子装满诗篇,母亲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留在了我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