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的那年春天,黄海的浪花开得正盛。他生前总说自己是大海的孩子,退休后每年都要去海边住上两个月,看潮起潮落,听涛声拍岸。所以当他在病床上提出海撒的请求时,我们兄妹三人虽然心里沉甸甸的,却都点头同意了。
海撒仪式办得很简单,一艘白色的游艇载着我们驶向深海。工作人员按照流程撒下骨灰,海鸥在船舷边盘旋,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金。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父亲真的融入了他最爱的大海,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现实问题:以后想他了,该去哪里祭奠呢?
最初的几个月,我总习惯在周末开车去海边。站在当初登船的码头,望着无垠的大海发呆。可海浪一波波涌来又退去,沙滩上除了脚印什么都留不下。有一次母亲跟着我一起来,海风把她的白发吹得乱飘,她轻声说:"站在这里望眼欲穿,也看不到你爸啊。"这句话让我鼻子一酸,也让我开始认真思考:海撒不是终点,我们需要找到更温暖的方式延续思念。
后来我在家阳台开辟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摆上父亲生前最爱的紫砂茶壶,旁边放着他常看的那本《老人与海》。清明的时候,我会泡一壶他喜欢的龙井,对着茶壶絮叨几句家常;生日那天,就切一块他爱吃的绿豆糕放在碟子里。有次女儿问我:"外公不是变成大海了吗?为什么我们在家里给他'过生日'?"我摸着她的头说:"因为外公的爱就像空气一样,一直围绕着我们啊。"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自己画的大海贴在了茶壶旁边。

去年秋天,我带着母亲去了一趟威海。父亲年轻时在那里当过海军,我们找到了他曾经服役的老营房,虽然早已翻新,但门口那棵老槐树还在。母亲摸着粗糙的树皮,突然笑了:"你爸当年就是在这树下跟我表白的。"那天我们在老营房附近的山坡上,种下了一棵松树,挂上写着父亲名字的木牌。看着迎风舒展的枝叶,我忽然明白,祭奠从来不是非要固定在某个坐标,而是把思念种在心里,让它在生活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现在每当想念父亲,我会翻开他留下的航海日志,看他用娟秀的字迹记录下每一次航行;会带着女儿去海边捡贝壳,告诉她哪片海域的浪花最像外公笑起来的样子;会在整理旧物时,把他的羊毛围巾围在脖子上,感受那份残留的温暖。大海带走了父亲的骨灰,却带不走他留在世间的痕迹,这些带着温度的记忆碎片,拼凑成了我们心中最特别的"祭奠场所"。
其实关于海撒后去哪里祭奠,从来没有标准答案。重要的不是地理意义上的地点,而是我们如何用爱与记忆,为逝者在生者的世界里开辟一方永恒的空间。就像父亲化作的那朵浪花,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永远在我们生命的潮声里,轻轻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