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电话铃总是带着特殊的重量。我是东郊殡仪馆遗体接运组的老周,干这行整十年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多半带着哭腔,有时是哽咽的“我妈走了”,有时是慌乱的“能不能快点来”,我总会先稳着对方的情绪:“您别急,说清楚地址,我们四十分钟内到。”挂了电话,我和搭档老李迅速套上深蓝色制服,检查工具箱——裹尸袋要双层加厚的,担架的卡扣得试三遍,消毒喷雾瓶确保满格,这些细节是十年里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上个月接一位独居老人时,家属是老人的远房侄女,从外地赶回来时手还在抖。推开老人家门,客厅的灯亮着,老人安详地躺在床上,盖着她生前常盖的碎花被。侄女红着眼圈说:“她走得很平静,就是我……我什么都不懂。”我蹲下身帮她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轻声说:“您先坐下喝口水,我们会按流程来,从净身到穿衣,再到接运,每一步都让老人走得体面。”老李已经开始在门口铺一次性防护垫,我打开裹尸袋,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老人的梦。这种时候,我们的话不多,但递过去的热毛巾、帮着整理遗物的手,总能让家属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些。

不同的接运场景藏着不同的故事。有次接一位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父母在楼下抱头痛哭,父亲反复念叨“早上还说要吃我做的面”。我们没多说安慰的话,只是在抬担架时特意绕开了客厅墙上挂着的篮球海报——那是孩子生前最喜欢的球队。还有位八十岁的奶奶,子女早就准备好了寿衣,连袜子的颜色都按老人遗愿选了藏青色。我们帮着给老人穿衣服时,儿子在一旁说:“我妈一辈子爱干净,麻烦你们多费心。”老李边系寿衣的盘扣边回:“您放心,我们跟伺候自家老人一样仔细。”其实殡葬服务哪有什么标准答案,不过是把每个家庭的“在意”都当成自己的事。
干这行久了,我最怕听到家属说“早知道……”。所以每次接运,我们不仅带齐工具,还会带上一份打印好的后续流程单——从遗体存放、告别仪式安排到火化注意事项,一条条写得清楚。有家属握着我的手说:“你们来了,我心里那块石头才算落地。”这话让我想起刚入行时师傅说的:“咱们接的不只是遗体,是一个家庭最后的体面,是生者对逝者的最后一份交代。”凌晨的风总带着凉意,但每次把逝者平稳送上车,看着家属站在门口朝我们鞠躬,我心里总会升起一股暖意——原来离别时刻的妥帖,真的能成为生者往前走的一点力量。东郊殡仪馆的遗体接运车每天穿梭在城市的街巷,我们载着逝者去往终点,也载着生者的思念,慢慢驶向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