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的清晨,我站在大连港的码头上,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海风掀起衣角时,我忽然想起爷爷常说的那句话:"大海里藏着咱渔民的根。"此刻木盒里盛着他的骨灰,按照他生前反复叮嘱的那样,要撒进黄海深处。
爷爷是个在渤海边长大的老渔民,皮肤被海风刻满沟壑,手掌布满渔网勒出的厚茧。记得小时候跟着他出海,他总会指着远处翻涌的浪花说:"你看那海水,今天卷走的沙子,明年又会变成新的沙滩。人也一样,从土里来,回水里去,都是自然的道理。"那时我似懂非懂,直到去年春天他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认真交代后事,才明白这些话藏着他对生命的通透理解。
办理撒海手续比想象中简单,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递来一张《骨灰海撒登记卡》,告诉我需要提前预约海事部门批准的专用船舶。等待的那几天,我在爷爷的旧木箱里翻到一本泛黄的航海日志,最后一页写着2012年的航海记录:"今日捕得鲅鱼三百斤,够给小花(我奶奶的名字)买台洗衣机了。"看着那些带着海水咸味的字迹,忽然懂得他为何执着于回归大海——这里不仅是他奋斗过的地方,更是承载着一生情感的精神原乡。

撒海那天恰逢大潮,银白色的海鸥追着船舷盘旋。当工作人员指导我打开木盒时,我发现里面除了骨灰,还有几粒晒干的海螺壳——那是我十岁那年和爷爷在海滩上捡的。随着骨灰簌簌落入海面,阳光穿透水雾形成一道彩虹,海面上顿时浮起一层细碎的磷光,像撒了把星星。同行的船员说,这些骨灰会随着洋流滋养浮游生物,最终成为海洋生态的一部分,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生生不息"的真正含义。
返航时望着逐渐远去的海平线,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感谢您选择生态安葬,您为城市节约了3平方米土地资源。"但我知道,爷爷选择大海从不是为了响应什么号召。就像他生前总把渔网修补得整整齐齐,把船舱打扫得一尘不染,这种对自然的敬畏之心,早已融入血脉。如今每次路过海边,听见浪涛拍岸的声音,我都会觉得那是爷爷在轻轻哼唱他最爱的渔歌,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