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把母亲的骨灰撒进大海那天,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浪花是有温度的。那捧米白色的粉末从竹制骨灰盒里滑落时,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四散开来,反而像一群温柔的鱼,顺着海风的脉络缓缓游进深蓝的褶皱里。

记得母亲刚走那会儿,我固执地想给她买块墓地。在陵园销售递来的价目表上,每平方米的价格比市中心的商品房还贵。父亲却只是坐在沙发上摩挲着母亲的遗像,照片里三十岁的母亲站在青岛栈桥,裙摆被海风吹成扬起的帆。"你妈一辈子爱水,"他突然开口,"老家村口那条河,她小时候摸鱼摸虾,后来跟我去青岛,又天天盼着看海。"

骨灰撒海里有说头吗-1

真正理解父亲的心意,是在整理母亲遗物时。樟木箱底层压着本泛黄的日记本,1987年的某页写着:"今天带小远在海边捡贝壳,他问海水为什么是咸的,我说那是大海在想念天上的云。等我老了,也要变成一朵这样的云。"字迹被岁月洇开,像一滴融化的海水。原来母亲早在三十年前,就为自己选好了归宿。

骨灰撒海里有说头吗-2

去民政局办理海葬手续时,遇见一对同样来咨询的老夫妻。老先生颤巍巍地从布袋里掏出两张身份证,说要和老伴儿预定双人海葬服务。"省下来的钱给孙子买学区房,"老太太笑着拍拍我的手,"骨灰撒进海里,想她了就去海边坐坐,多自在。"窗外的玉兰花正开得热闹,我突然觉得,死亡或许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回家。

海葬那天,海事局的船载着二十多个家庭驶向指定海域。当工作人员念到母亲名字时,父亲把那捧骨灰高高举起,阳光透过粉末的缝隙,折射出细碎的彩虹。我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把我架在肩上看潮起潮落,她说潮声里藏着地球的心跳。此刻海浪拍打船舷的声响,确实像极了母亲哼过的摇篮曲。

返航时,父亲从怀里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些海水。"这是你妈给咱们留的念想,"他把瓶子递给我,"以后想她了,就看看这瓶里的海。"阳光在玻璃瓶壁上流转,我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不是墓碑上冰冷的名字,而是那些融入血脉的记忆,会像海水一样,永远滋养着生命的河床。

骨灰撒海里有说头吗-3

如今每个周末,我都会带着女儿去海边。小姑娘总爱蹲在沙滩上画圈圈,说要给奶奶写信。浪花漫过沙画时,她就拍手笑:"奶奶收到信啦!"咸湿的海风掠过发梢,我仿佛看见母亲的白发正与浪花共舞,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思念,都化作了海平面上永恒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