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的一个周三上午,我站在北京市殡葬服务中心一层的办事大厅里,指尖触到那份浅灰色的纸质表格时,指尖有些发凉。表格顶端印着"北京市骨灰撒海申请表"几个黑色宋体字,下方是几行小字:"根据《北京市骨灰海葬管理办法》,为满足群众骨灰处理需求,规范骨灰撒海服务..."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这份特殊的表格——它不像医院的病历单那样冰冷,也不像银行的单据那样刻板,倒像是一张通往父亲心愿的船票,正安静地躺在我手心里。

父亲走的时候是前年冬天,弥留之际他抓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地说:"别给我买墓地,我这辈子跑船,大海才是家。" 那时我只哽咽着点头,没细想这"回家"要走多少路。直到去年春天,母亲整理父亲遗物时翻出一本泛黄的航海日志,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若有一天停航,愿化作浪花,看日出月落。"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这份"骨灰撒海申请表",不是一张简单的表格,而是替父亲完成最后一次"远航"的航线图。

填表格的过程比想象中更需要耐心。表格首页要填逝者信息:姓名、性别、出生日期、死亡日期,还有户籍所在地。我握着笔在"死亡日期"那一栏停顿了很久,去年冬天那个飘着雪的清晨突然涌到眼前,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工作人员大姐轻轻递来一张纸巾:"不着急,慢慢填,我们每天都有人在这儿,有问题随时问。"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翻过首页是申请信息页,需要填写申请人与逝者的关系、联系电话,还有最重要的——撒海日期和区域。表格上列着渤海湾、黄海海域等几个选项,我选了父亲跑船时最常经过的渤海湾,日期约在来年四月,那是他当年第一次出海的月份。

准备材料时,我才发现这份申请表需要的不只是填写,还有沉甸甸的证明。除了逝者的死亡证明、火化证明原件,还要提供申请人的身份证复印件,以及能证明亲属关系的户口本或结婚证。母亲起初有些犹豫,觉得"没个墓碑,以后想他了去哪儿看?"我把父亲的航海日志递给她,翻到那页铅笔字,她摩挲着纸页上的笔迹,半晌才说:"那就按他说的来吧,大海那么大,哪儿都是家。"后来我们一起去派出所开亲属关系证明,办事的民警听说要办骨灰撒海,特意在证明上盖了加急章:"这是好事,让逝者安心。"

北京市骨灰撒海申请表-1

今年四月的撒海仪式比我想象中更安静。那天风不大,阳光透过薄云洒在海面上,泛着细碎的金光。工作人员把装着父亲骨灰的可降解骨灰盒递给我时,我突然想起填申请表时,在"撒海方式"那一栏选的"集体撒海"——原本担心人多会嘈杂,此刻却觉得,这些素不相识的家庭,都带着各自的思念来到这里,倒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派对。当骨灰盒顺着专用滑道落入海中,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白色颗粒,随着浪花起伏,母亲轻轻说:"你爸以前总说,浪头会把船送回家,现在他自己成了浪花,该能去更多地方了。"

回来的路上,我把那份填好的申请表收进了父亲的航海日志里。表格上的字迹有的地方被泪水晕开,有的地方被反复修改,却比任何纪念品都让我安心。它不像墓碑那样冰冷地立在某处,而是像一张被海水浸泡过的船票,载着我们的思念,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永远航行。或许对很多人来说,"北京市骨灰撒海申请表"只是一份办事单据,但对我和家人而言,它是父亲心愿的载体,是我们与逝者和解的方式,更是一场关于爱与自由的漫长告别——告别土地的束缚,让思念真正随浪花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