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那个周末,我独自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手里攥着父亲生前最爱的那枚贝壳。海风带着咸腥味掠过脸颊,像极了他临终前说的那句话:"把我撒进大海吧,这样就能陪着远航的老伙计们了。"可母亲却坚持要树葬,她说父亲一辈子守着那片果园,只有扎根土地才能让他安心。这个问题像根刺,扎在我心里三个多月——海葬和树葬,到底哪种方式才不会让离去的亲人感到痛苦?
记得父亲退休前是远洋货轮的船长,家里相册里最多的就是他站在甲板上的照片,背景永远是无垠的碧海。小时候他总说大海是最包容的,无论什么烦恼,扔进海里就会被浪花带走。可去年秋天他在医院里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又喃喃自语:"还是泥土好啊,你看那树根扎得多深,来年春天又能发芽。"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愿,让我在殡葬服务中心的咨询台前手足无措。
上周去城郊的生态陵园考察树葬区,管理员指着一片樟树林说:"您看这些树,每棵树下都有个小小的纪念牌。春天能闻花香,夏天能听蝉鸣,比冷冰冰的墓碑有人情味多了。"我伸手触摸一棵樟树粗糙的树皮,忽然想起父亲教我爬树摘果子的场景,他的手掌也是这样带着老茧,却总能稳稳托住我。那一刻突然觉得,如果父亲化作这树的一部分,或许真的能在风中听见我们的说话声。
又一个清晨,我带着母亲去了渔港。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几只海鸥掠过船帆。母亲望着远处归航的渔船,突然说:"你爸年轻时总说,大海是活的。"她从布袋里掏出父亲的旧罗盘,轻轻放在礁石上,"其实我不是怕他漂着孤单,是怕我们想他的时候,连个能站的地方都没有。"海风吹乱了她的白发,我突然明白,所谓的灵魂痛苦,或许从来都不是逝者的感受,而是生者对离别方式的执念。

昨天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他藏在《航海日志》里的字条:"死后不必寻我,我在每阵吹过果园的风里,在每次拍打船舷的浪里。"原来我们纠结的海葬与树葬,不过是想给爱找个看得见的寄托。就像陵园里那棵新生的树苗,会在春风里舒展枝叶;就像大海深处的洋流,永远托举着远航的船。真正的安宁,从来不在安葬的形式里,而在每个思念者的心里——当我们在树下纳凉时,在海边看潮时,能笑着说起那些温暖的往事,这或许就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