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后的第三个月,父亲终于松口,说要按她生前的心愿,办一场海葬。我陪着父亲去殡仪馆办手续那天,秋阳透过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一排排骨灰盒上,檀木的、玉石的、还有印着梅兰竹菊纹样的陶瓷款,看着都沉甸甸的。负责接待的李姐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说话温温和和的,她拿出一本册子翻给我们看:“海葬的话,选骨灰盒可得注意,处理方式跟土葬不一样。”我和父亲都愣了一下,之前光顾着琢磨海葬的流程,倒真没细想过——这骨灰盒,最后要怎么处理呢?
海葬定在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们跟着殡仪馆的车到了码头,海风带着点咸腥味,吹得人眼睛发涩。同行的还有另外三户人家,大家都安安静静地站着,手里捧着各自的骨灰盒。轮到我们时,李姐接过父亲怀里的骨灰盒,那是我们后来特意选的竹纤维材质,浅棕色的盒子上刻着细小的波浪纹,拿在手里比想象中轻很多。“这是可降解的,”李姐轻声解释,“等会儿船开到指定海域,把骨灰连盒子一起放下去,海水泡着,半个月左右就会慢慢分解,最后跟大海融到一块儿去。”父亲点点头,手指在盒子边缘摩挲了两下,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竹制品纹路。

船鸣了声笛,缓缓驶向深海。李姐教我们把骨灰盒底部的卡扣打开,骨灰顺着导流孔慢慢落进海里,银灰色的细沙般的骨灰在阳光下闪了闪,很快被浪花卷走。然后她把空了的竹纤维盒子轻轻放进专用的投放篮,再一起沉入水中。我看着盒子在海面上漂了几秒,像一片小小的竹叶,然后慢慢下沉,边缘已经开始泛起湿润的痕迹。“要是选了不可降解的盒子,比如陶瓷或者金属的,就得另外处理。”回程的船上,李姐跟我们闲聊,“那种盒子不能直接入海,我们会统一回收,送到环保处理厂,粉碎后做成有机肥料,或者用来培育海边的防护林。”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有家属舍不得的,会提前跟我们说,把骨灰倒出来后,盒子自己带回去留个念想,只要不影响海葬流程,都行。”
父亲那天带了个小小的木匣子,回到家后,他从里面拿出一小块竹片,是之前偷偷从母亲的骨灰盒上掰下来的——那盒子边缘有个小缺口,李姐当时笑着说“不影响降解”。父亲把竹片放进木匣,又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母亲生前常戴的那枚银戒指。“她总说,大海是最包容的地方,”父亲摩挲着木匣盖,声音有点哑,“现在看来,连这盒子都要跟着她,慢慢融进海里去,倒真是应了她的话。”我忽然想起李姐说的,海葬这些年越来越多人选,不光是因为母亲说的“不占地方”,更因为这种处理方式里,藏着一种对自然的敬畏——骨灰回归大海,骨灰盒也以最环保的方式消散,不留下一点多余的痕迹。
后来我才明白,海葬时骨灰盒的处理,从来不是简单的“扔掉”。可降解的盒子随逝者一同融入自然,不可降解的被妥善回收再利用,家属想留下纪念的也能带走——每种方式背后,都是对逝者的尊重,也是对这片大海的温柔。就像母亲生前总爱说的:“人来这世上一趟,走的时候干净点,挺好。”如今看着父亲把那个装着竹片的木匣摆在书架上,和母亲的照片并排放着,我心里忽然踏实了。原来那些关于“骨灰盒怎么处理”的疑问,早就在这场与大海的告别里,有了最温柔的答案——它不是消失,而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们,也陪着这片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