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的那天,病房窗外的玉兰花正落得满地都是。她弥留时抓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别把我困在小盒子里,我想去看海。"那时我只知道哭,后来才明白,她是怕我们被思念困住——就像她总说"人走了,日子还得往前过"。

三个月后,我和父亲带着母亲的骨灰去了她念叨了半辈子的威海。那天的海风是咸的,带着点潮湿的暖意,像极了母亲总爱给我掖被角的手。我们蹲在礁石上,一点一点把骨灰撒进浪里,看着那些白色的粉末被海水轻轻托着,慢慢融进蓝色里。父亲突然说:"你妈年轻时总说,大海能装下所有心事。"我望着远处的帆影,好像真的看见母亲站在浪尖上笑,穿着她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玄关柜上,那个深棕色的骨灰盒还静静地立在那里。盒子是母亲自己挑的,去年重阳节陪她逛殡仪馆时,她指着这个雕着缠枝莲的木盒说:"这个好看,花纹像极了我年轻时绣的枕套。"那时她还笑着补充,"不过别买太大的,省地方。"可现在盒子空了,摸着上面光滑的木纹,我突然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最初的一个月,我把盒子塞进了衣柜最底层。可每次打开衣柜拿衣服,眼角余光瞥见那个棱角分明的轮廓,心就像被针扎似的疼。父亲看出我的纠结,某天晚饭时突然说:"你妈生前不是最喜欢侍弄花草吗?阳台那个空着的花盆,要不......"他没说完,但我瞬间懂了。第二天我翻出母亲留下的旧围裙,把骨灰盒搬到阳台,用软布蘸着温水一点点擦去上面的浮尘。盒子侧面有处小小的裂痕,是去年搬家时不小心磕的,母亲当时还笑:"没事,有点痕迹才像过日子的样子。"

骨灰撒了以后盒子怎么办-1

我找了个电钻,在盒子底部钻了三个小孔——怕积水烂根。又去花市买了母亲最爱的栀子花苗,她总说这花香得"让人心里敞亮"。填土的时候,我在土里埋了一小撮母亲生前梳落的白发,父亲蹲在旁边帮我扶着苗,手抖得厉害。"这样,她就能天天闻着花香了。"他声音发哑,却带着点释然的笑。

骨灰撒了以后盒子怎么办-2

如今那个"花盆"就摆在阳台正中间。春天的时候,栀子花开了满枝,雪白雪白的花瓣沾着晨露,风一吹,整个屋子都是甜香。我每天早上给它浇水,看着阳光透过枝叶在盒子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总觉得母亲从没离开过。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我把照片洗了张小的,插进花盆边缘的裂缝里——她穿着蓝布衫站在油菜花田里笑,正好对着那朵开得最盛的栀子花。

其实骨灰盒的处理,从来都不是简单的"留"或"扔"。它曾装着我们最亲的人,装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更装着我们不敢轻易触碰的思念。有人把盒子改造成纪念盒,放进去逝者的老花镜和手帕;有人在盒子上刻上生卒年月,摆在书架上当摆件;还有人像我们这样,给它一个新的身份,让它在日常里继续"活着"。重要的不是用什么方式处理,而是找到让自己心安的途径——让那个曾经承载离别的盒子,变成连接思念与生活的纽带,让爱以另一种方式,在柴米油盐里继续生长。

就像母亲总说的:"日子要往前过,但心不用忘。"现在每次闻到栀子花香,我都会想起那个说要去看海的老太太,想起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个"盒子",正盛着一整个春天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