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颐和园东宫门旁的小院已经有了动静。推开那扇挂着"北京市骨灰海撒服务中心"木牌的朱漆门,总能看见老张在擦拭窗台上的绿萝。这位在这里工作了十五年的老员工总说,这些植物得见着晨光,就像来这儿的人们心里总得留着点念想。
我的办公桌正对着昆明湖,十七孔桥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每天第一位访客多半是提着保温桶的李阿姨,她总说老伴生前最爱这湖光山色,所以坚持把预约海撒的材料送过来。"您看这玉兰花,他走那年开得比今年还盛。"她指着院角的树影,手指轻轻抚过骨灰盒寄存登记表上泛黄的字迹。这样的对话在办公室里每天都发生,我们渐渐学会在牡丹花丛旁安放折叠椅,在接待台抽屉备着温热的菊花茶。
上个月有对年轻夫妻来办理手续,丈夫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子,妻子怀里紧紧揣着一个绣着星空图案的布包。"宝宝还没见过爸爸呢,"她声音很轻,"但我们想让他知道,爸爸变成了大海里的星星。"那天下午,我们陪着他们在长廊尽头看了场日落,晚霞把昆明湖染成琥珀色,孩子咯咯的笑声混着水波声,像首温柔的摇篮曲。

秋分那天的海撒仪式我至今记得清楚。三十多个家庭乘着银灰色的海鸥号出海,渤海湾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当洁白的花瓣随着骨灰撒向海面时,不知是谁先哼起了《送别》,歌声顺着海风传得很远。回程时,那位失去独子的陈伯伯突然说:"你们这办公室选得好,抬头就是万寿山,低头能看见流水,活着的人看着心里敞亮。"
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个藏在皇家园林里的小小办公室,早已经不是单纯的办事机构。那些在牡丹亭前悄悄拭泪的身影,在铜牛雕塑旁驻足远眺的目光,还有接待本上密密麻麻的留言,都在诉说着生命最温柔的延续。每当夕阳把玉澜堂的飞檐染成金红色,我总会想起入职第一天老张说的话:"我们守着的不只是手续表格,是无数家庭把思念种在春天里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