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的那个秋天，桂花开得正盛，空气里飘着甜丝丝的香，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走前攥着我的手说，想去看看真正的大海，说那里“敞亮，能装下一辈子的故事”。后来爸妈商量海葬时，我蹲在阳台数桂花，一片一片往下掉，像掉眼泪。那时候我不懂，大海那么大，那么深，把奶奶送进去，以后我想她了，该去哪里找呢？

船开出去时，太阳刚爬过海平面，把海水染成橘子色。奶奶的骨灰装在可降解的坛子里，舅舅抱着坛子，手有点抖。我靠在妈妈身边，她的手很凉，却紧紧牵着我。“别怕，”她说，“奶奶只是换了个地方看我们。”坛口打开的瞬间，骨灰混着细碎的花瓣落进海里，像一群白色的蝴蝶，在阳光下闪了闪，就钻进了水波里。海风突然暖起来，带着点咸腥味，扑在脸上，倒不像是冷，更像是奶奶以前冬天给我捂手时，掌心的温度。

回来后，我总在傍晚去海边。有天退潮，沙滩上留着好多小贝壳，其中一个像极了奶奶以前给我缝沙包用的碎花布。我捡起来揣兜里，晚上梦见奶奶坐在老藤椅上，手里拿着贝壳，说“你看，大海给我寄信了”。后来我养成了习惯，每次去海边都带块小饼干，掰碎了撒进海里。有次海鸥俯冲下来叼饼干渣，翅膀擦过我的手背，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追着喂我吃饭，也是这样，带着点着急又温柔的劲儿。

前几天整理奶奶的旧物，翻出她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囡囡说长大要当海洋学家，以后她研究大海的时候，说不定能遇见我呢。”原来她早知道我的梦想。现在我懂了，海葬从不是结束。那些关于奶奶的记忆，会跟着潮起潮落，在每个我想起她的瞬间涌上来。她没有离开，只是变成了海风，变成了浪声，变成了我每次看到大海时，心里那声轻轻的“奶奶”。所谓后代子孙的影响，哪里是什么虚无的说法，不过是爱换了种方式，在时光里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