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的一个清晨,我握着母亲递来的那张泛黄的海葬宣传册,指尖在"天津骨灰撒海服务中心"的电话号码上反复摩挲。父亲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轻声说:"把我撒进渤海吧,当年就是从塘沽港出海当的海军,老了也想回去看看。"这句话像一枚生锈的锚,在我心里沉了大半年。
拨通电话时听筒里传来的海浪声让我愣了神,原以为会是冰冷的政务服务语音,没想到是位姓周的大姐温和的声音。她耐心听完我的情况,详细解释了天津海葬的办理流程:需要携带逝者火化证明、家属身份证,提前一周预约登船时间。"每月农历初一十五前后有固定航次,赶上大潮的时候,海水蓝得像块透亮的玉。"她的描述让我想起父亲相册里穿海军制服的青年,站在甲板上笑得露出白牙。
在民政局殡葬服务大厅提交材料时,墙上的电子屏正播放着渤海湾生态保护宣传片。工作人员递给我一个素雅的青花瓷坛,坛身上刻着"海纳百川"四个字。"撒海时可以带些花瓣,现在正好是樱花季,去年有家属带了整篮的海棠花,船舷边漂着粉白的花船,特别好看。"旁边办理手续的阿姨凑过来搭话,说她三年前把老伴撒在了这片海域,"每年清明坐轮渡来看看,觉得他就在这片海水里看着我。"
登船那天清晨,薄雾笼罩着渤海湾。我们一行二十多个家属站在甲板上,海风带着咸腥味拂过脸颊。当工作人员将父亲的骨灰与玫瑰花瓣混合,缓缓撒向海面时,成群的海鸥突然从云层里俯冲下来,在浪花间盘旋。母亲哽咽着说:"你爸年轻时救过落水的新兵,海鸥是来接他的吧。"返航途中,周大姐给每人发了张纪念证书,烫金的船锚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证书背面印着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备注着"24小时家属服务热线"。

如今我的手机里还存着那个号码,偶尔翻到会想起甲板上的晨光。父亲走后的第一个春节,我带着母亲去了东疆港海滩,退潮后的沙滩上散落着贝壳,母亲弯腰捡起一枚心形的扇贝,轻声说:"你爸又给我们寄明信片了。"远处货轮的汽笛声悠悠传来,我突然明白海葬不是终点,那些融入海水的思念,会随着潮汐化作浪花,永远拍打着故乡的海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