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的清晨,我捧着父亲的骨灰盒站在威海的礁石上。海风裹着咸涩的气息掠过衣领,远处的海平面正被初升的朝阳染成琥珀色,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幅旧油画。父亲生前总说自己是大海的孩子,十八岁跟着渔船出海,七十岁还能准确说出每块礁石的名字。此刻他安静地躺在我掌心的白瓷罐里,罐身还留着昨夜秋雨的凉意。
退潮后的沙滩上散落着贝壳,父亲曾教我辨认哪种贝壳里藏着会发光的珍珠。我蹲下身把骨灰一点点撒进浪花里,看它们随着潮汐起伏,先是白色的细沙在海水里打着旋,渐渐化作无数银亮的光点,像突然散开的萤火虫。远处有海鸥低低掠过,翅膀剪开金色的阳光,恍惚间竟觉得父亲正站在浪尖上对我挥手,就像小时候他从渔船上归来的模样。
母亲说人死后魂灵会变成水的一部分,在云朵里、溪流里、大海里继续看着世间。我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呼吸微弱却眼神清亮:"把我撒在老渔船常去的那片海域,等你们以后来看海,就是来看我了。"此刻潮水漫过脚踝,带着海底的温度漫上来,冰凉的海水里仿佛藏着父亲温热的手掌,正轻轻托住我的脚背。
暮色降临时我坐在礁石上,看着最后一缕阳光沉入海底。沙滩上的脚印被潮水抚平,就像生命里那些沉重的告别终将被时光温柔覆盖。父亲没有离开,他只是变成了海风掠过耳畔的低语,变成了浪花亲吻礁石的声响,变成了每一粒在阳光下闪烁的海盐。当我把脸颊贴在微凉的海水里,听见他在涛声中说:"孩子,生命从来不是减法,是大海把分散的水滴重新拥入怀抱。"





